高二下半学期,第四周的某个下午,我拎着书包,站在教室最后一排倒数第二列的过道上,十分无奈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同学们陆陆续续从我身边经过,带着或好奇或探究或打量的眼神。
再等下去,可能要变蜡像。
书包里只有几本小说和一盒牛奶,我朝背上一甩,尽量压低姿态,用相当客气礼貌的口吻问道:“同学你好,可不可以让我坐进去?”
卡在座位外侧的男生正戴着耳机,如痴如醉地听着什么,察觉身边站了个陌生人,而且站了不止一两分钟,老大不愿意地放下耳机,面无表情地睨我。
没错,睨我。
他坐着,我站着。
他懒洋洋靠着,两条长腿蹬在前排同学的座位腿上,扬起下巴,典型的内双眼皮,瞳孔乌黑透亮,闪着幽幽寒光。
看起来不大好相处的样子,但我实在没别的办法。
放眼望去,教室里只有一个空座位。
“我是借读生,刚才报到,金老师让我自己找地方坐。”我环顾四周,指了指他里面的位置,“我能坐这里吗?”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随后朝外挪了挪腿。
“谢谢,我……”
我正准备寒暄几句,顺带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乌泱泱涌来一大片同学,于是我只好闭嘴。
前排和大前排的四名同学趁机回头,一个两个地偷偷瞄我,离我最近这位反而十分淡定,从桌壳里摸出本教材,往脸上一挡,将我隔绝在另一端。
我:”……”
老金端着亮橘色的保温杯走进教室,目测容量大于等于800毫升,既夸张又醒目,我暗暗啧了一声。
好肾。
嘈杂不堪的养鸡场登时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应该注意到了,咱们班来了一位新成员。”老金笑眯眯示意我,“下面有请新成员自我介绍,大家欢迎。”
我在掌声中起身,刚要开口,又听到老金笑道:“你站到讲台上来,对,就这里。好,可以开始了。”
众目睽睽之下发表感言,我对这事实在不擅长,几经纠结,决定简明扼要,直击要害:“大家好,我叫扁羽。扁鹊的扁,羽毛的羽。”
许是怕我紧张,老金的态度愈发和蔼。
“很特别的姓氏啊,那么,请问扁羽同学,你是出于什么理由从耀华中学转到咱们一中呢……是教学质量?还是学习氛围?毕竟耀华的升学率毫不亚于一中,而且也在A市。”
循循善诱的语气让我想到某大型著名犯罪节目的结束语——“到底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导致勤劳善良的老张走向犯罪的不归路?是残缺的家庭?还是冷漠的社会?请大家拭目以待,明天中午十二点,下集再见。”
我嘴角一咧,实话实说:“因为我家拆迁,临时居住的房子就在马路对面,离耀华太远了。”
台下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伴随着几声嘹亮的口哨。
有男生高声起哄:“恭喜金老师,一中再次以压倒性的优势完败耀华,咱们赢了!”
老金抽了抽额角:“谢谢扁羽同学的精彩发言,你可以下去了。”
呼,终于搞定。
回到座位上,新同桌连一个眼神都没舍得给我,长腿一迈,留出一段刚够进出的空间。
我费劲巴力地挤进来。
老金抑扬顿挫的嗓音从讲台方向传来,“请大家把书翻到第二章,今天继续讲……”
旁边那位老神在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转动的铅笔停住,笔尖落在桌面的草稿本上,重重划下,形成一条笔直的线。
跟数学完全没关系……好嘛,又是一个彭二。
我从书包里摸出一本埃勒里奎因的悬疑小说,默默翻开。
四十分钟后,我猜对了凶手,老金讲完了指数。
如果我没看错,老神在本上画了一幅教室全景图,有讲台,有老金,有黑板,还有几十个黑突突的后脑勺儿。
前排座位上的女生转过头来,对我露出友善的笑容:“你好,我叫谢婧泽,是咱们班的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