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摆在许叔叔和国戎集团面前的路还剩两条:第一条,宣布破产,进入清算环节。第二条,等待收购,被资金实力更加雄厚的企业兼并重组。
国戎集团养着上万名员工,这一万名员工背后,是一万个家庭,一旦失去经济来源,必将引发不可估量的群体性事件,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集团每年缴纳的各项税费以亿元计数,别说许叔叔不愿意,就算他愿意,税务部门也不会同意。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谁将成为国戎集团的接盘侠,成为这几天的热门话题。
在A市乃至全省,拥有相当实力的企业不在少数,从媒体报道的情况可以看出,许叔叔马不停蹄地寻找合作方的同时,亦有不少大佬以各种形式递出了橄榄枝。
其中的一枝尤为繁茂。
“A市新闻”最新发布的一张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中的许叔叔与谢乾紧握双手,谈笑风生。
一双儿女分别站在他们身后,不知是为了拍照事先商量过了,还是再一次的巧合,许盾和谢婧泽身着同色西服套装,看上去十分登对,夸为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亦是愉悦且轻松的。
我直接关掉手机。
相信他,别瞎想。
相信他!
承诺在利益面前变得沉重,我不停劝解自己。
只是一张照片、一套衣服而已,只是相互看了一眼而已,什么都说明不了。
许盾是我的,他还要跟我过到七老八十呢。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渐行渐远的红色情侣格子衫,小书店老旧的玻璃窗,我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全身脱力,脑中一片空白,铺天盖地的谩骂中,绝望与恐惧几乎吞噬了我的感官。
醒来时天色很暗,窗外秋雨沥沥,浇透了鹿园的每一片树叶。绿色变为黄色,生机勃勃的夏日已经结束。
连日出差导致的疲倦蔓延而来,我没什么情绪地起身。
米西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声音,回头看我。
“外面下雨了,挺大。”他干巴巴的。
“嗯。”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习习,那个……”米西抿了抿唇,吞吞吐吐:“那个……”
我看着他,无声询问。
“他人不错的,你……等他解释,先别做出决定。给他点时间,他现在……不容易。”
米西说完这句话,自暴自弃地闭了下眼睛。他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有替许盾说好话的一天。
“你看到了?”我是指照片,以及许谢两家即将联姻的传闻。
米西的声音很低,透着无奈:“其实,我知道的比你多,孟懿婷——”
“小出纳发到网上的那些照片,让她受了好大刺激,加上周围落井下石的人太多,前几个星期,她总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神神叨叨。彭二怕她精神崩溃,每天亲自开车接送她上下班,所以了解了不少内幕。”
“那两人,不是不对盘吗?”
我微微一怔,外出培训的这段时间,敢情发生了不少事。
“他俩……一言难尽。刚开始,彭二是出于道义和责任安慰她,后来……反正,我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米西惴惴地观察我,“你不会怪彭二吧?”
“你把我想得太狭隘了,我是那种迁怒的人么?何况我和许盾还没拜拜呢,孟懿婷今后是我的大姑姐,她和彭二相处融洽,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冲他挤出个笑来:“就算我和许盾真没后文——”
米西立刻捂住我的嘴:“呸呸呸,赶紧呸!”
我立刻“呸”了一口。
然而迷信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其特定的运行规律和兴衰过程,国戎集团的命运不由许家父子的主观意愿而转移,更不由我的主观意愿而转移。
接下来的半个月,两大集团合并的传闻甚嚣尘上,媒体甚至将谢许两家的关系直接定义为儿女亲家、天作之合。许盾和谢婧泽一同参加物理竞赛的获奖视频也被翻了出来,赛场上每一个眼神都被放大解读,他们的“情史”成为A市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消息在微信群里炸了锅,潜水多年的同学纷纷诈尸。
有人说谢婧泽多年的等待终于盼来曙光,好饭不怕晚,许盾必将是她的真命天子;有人说杨桐这下没戏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吧,或许情殇之下,真能拿个诺贝尔奖,还能为国争一把光;也有人重提门当户对才是恋爱正道,童话里的灰姑娘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
朱沁很含蓄地转达了八卦内容。
我知道,她已经隐去了最伤人的部分。
毕竟风暴中心的两位主角都在群里,同学们无论是揶揄调侃,真诚恭喜,还是冷嘲热讽,含沙射影,我作为关系方之一,都看不到。
许盾看不看得到,我不知道。
他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朱沁第三次婉转表达她的忧心,我庆幸自己不在群里。
毕竟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我不认为自己具有强大的抗压能力,能够凭借不足百斤的一己之躯去抵抗来势汹汹的命运。
如果命运合该如此,我接受它。
十月中旬,A市迎来了秋天的第一场大降温,狂风席卷着落叶,大街小巷,处处透着萧瑟和离别的味道。
从编辑社回家,我破天荒打了辆车。窗外的行人大多换上厚实的外衣和长裤,仅有寥寥无几的妹子依然穿着裙子,死死抓紧夏天的尾巴。
鹿园的老树已经秃了一半,落叶被扫得及时,偶有几片新落下的,静静散在幽静的小道上。我趁着四下无人,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自拍。
新手机是米西放在我床头柜上,早上才启用的。从相片效果来看,真不愧是4000万像素来的,连鼻头上的痘痕都拍得一清二楚。
近来我冒痘冒得颇凶,内分泌状况堪忧。
我摸着鼻头苦笑,推开33321的门。
“习习~”彭二手捧了一大束鲜花,大呼小叫扑了过来。
“恭喜你又老了一岁!”
“谢谢。”我笑着迎向他。
孟懿婷的脑袋从他身后“噌”地钻出来,“小卷毛,生日快乐!”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