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二,你就少说两句吧。”
这货犯起二来,八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许盾的脸被打得够呛,眼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鼻子也在冒血,看得我五味杂陈,既对不住他,又体谅彭二,两头为难。
“既然扁习习发话,你们两个可以走了。”彭二大爷似的,摸了摸微微发红的右手关节,十分满意它的表现。
孟懿婷见状,小声问道:“盾盾,咱们走吧?”
许盾安安静静的,垂着脸不说话。
不会是真被打出毛病了吧……我登时有点发慌:“许盾,你还好吗?疼得厉害么?要不去医院?”
“没事,大老爷们被揍两拳,还哼哼唧唧跟个娘们似的,像话吗?”
“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彭二的后脑勺,“有完没完了?你是流氓吗?”
孟懿婷咬着下唇又要哭:“盾盾你还好吗?要不我报警吧?”
“呦,小太妹张嘴闭嘴就是110,想必没少和警察打交道?”彭二阴阳怪气的,“扁习习我教你个谚语,这叫恶人先告状。还有一句,猪八戒……什么来着,好像是败阵?然后倒打一耙,反正跟猪八戒有关的,你看她像不像?”
“……”纯血二哈,鉴定完毕。
孟懿婷瞪他一眼,没敢回嘴。
许盾抬头看着我,声音沙哑:“翩翩,咱们谈谈。”
此情此景,绝非聊天谈心的好时机,可我没机会告诉许盾,再一次被二哈截了胡:“有什么话,你跟老子谈吧。”
许盾按着眉心不说话。
“还翩翩……叫得怪亲热,翩翩也是你叫的?”彭二夸张地吹了一声口哨,“切。”
“你是神经病吗?”孟懿婷终于忍不住了,噌地一下冲到彭二面前,“我弟弟跟他同学谈话,关你什么事?”
“小太妹,老子给你鼻子,你还蹬脸了是吧?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为什么打扁习习,不就是因为——”
彭二突然刹住嘴,目光在我和许盾之间穿梭了几个来回。
“卧槽,老子才反应过来——”
我警惕地盯住他,整个人都开始紧张。
这傻子又想干嘛?
“这人——”彭二指着许盾,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哆嗦,“扁习习你喜欢他对不对?”
我:”……”
许盾:”……”
孟懿婷:”……”
“老彭说过,老子还不信。”
“你们当时……许盾这混蛋玩意,仗着条件好脚踩两条船,就他这样的也叫条件好啊……秀哩秀气,哪有老子精神,老彭什么眼光……不是,我是说……跟你抢男人的那个眼见抢不过,这才找了小太妹对不对?莫非她找的人,刚好是许盾的表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来你真的搞过一场三角恋!”彭二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你见到他之后就神情恍惚表情古怪……”
我真想找个地缝跳下去,是死是活无所谓,只要能带上彭二垫背就好。
“可你当时还是个学生啊……不应该以学习为重吗?”彭二上下打量我,一脸鄙夷,宛如学霸看到学渣。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违心吗?”
“不啊,我又没早恋。”
彭二冷嗤:“才高中就劈腿,什么人呐!”
这句话彻底触到了孟懿婷的底线,她突然发飙,疯了一样抓住彭二的前襟。
“说你有病你就立刻犯病,老娘忍了你半天,你不给脸就罢了,还抖上了是吧!”
“我弟弟要跟扁羽说话,你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的?”孟懿婷连踢带踹,锥子一样的高跟鞋蹬在彭二的大腿上,疼得彭二嗷嗷直叫。
“你给老娘滚出去!”
彭二刚打完一架,心情正嗨,周身放松,冷不丁被孟懿婷占了上风,一个趔趄倒在茶几边缘,磕到膝盖,下一秒便嚎了起来。
“卧槽卧槽,扁习习你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帮忙,啊轻点,好疼……卧槽你要带老子去哪儿,老子才不跟你走,你放开老子……”
孟懿婷和彭二两个,扭打着消失在门外,客厅里只剩下我、许盾以及满地的狼藉。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我顿感压力山大。
跌宕起伏还在继续,第三宕尤为漫长。
气氛降到冰点,我又开始观察拖鞋。
“翩翩。”
许久,他幽幽开口:“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
我指指自己,“你在问我吗?”
他想要确认的,不是彭二的话?
而是我的?
许盾的脑回路和我明显不在一个频道,庆幸的同时,我有点幽怨。
“哪句?”
“你离开A市另有原因,与校园霸凌事件无关。”许盾看我,眼中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涵义:“这话是真的?还是你骗他的?”
“当然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你下午还问过——事实上,我打那通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但阴差阳错,被谢婧泽接了。那一年……”
“……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我不得不转学。”
事已至此,我反而没了负担。
往日那些憋在心里的,堵在嘴边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话,一字一句,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字里行间,平平淡淡。
“我一直找机会,我打过电话,可惜你没接到。还有在书店碰见你那天,我本打算说的,可是……总而言之,一拖再拖,直到我被孟懿婷截住,再也没去学校。”
最后,我轻轻说:“许盾,我很想向你道一声别的。”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中的许盾、谢婧泽、朝海平、朱沁和一群同学穿着校服,围坐在端着保温杯的老金身边,谈笑风生,嬉戏打闹,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面孔有生有熟,有些我甚至叫不上来名字。
校园喇叭里播放着周杰伦的老歌,歌声悠扬,微风拂面,窗外的老树被吹得哗哗作响,盖住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我将书包挎在身侧,手里拎着一盒牛奶,经过他们时,微微扬起右手。
“许盾,再见。”
我用唇形向他告别。
许盾扭头,不经意间注意到我,回以一个温柔的笑。
“扁羽,再见。”
他亦用口型回复道。
我捋了捋校服下摆,径直朝教学楼外走去。
那一刻,我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