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身上极度疲倦,我睡得并不踏实。
H市的供暖部门尽职尽责,近三十度的房间里,酒店提供的被子居然还是加厚版的羽绒被,说它酷暑都不为过。
何况身后还贴着一个,我像被丢进笼屉里的小笼包子,不停出汗不停醒,不停与他作斗争。
这家伙的手忒不老实,每隔几分钟便悄悄伸过来,东挠挠西抠抠,像夏日里的虫子,以为我感觉不到。
直到第N次被他挠醒,我实在热得受不了,试图滚远,刚一动,就被拉回某个滚烫的怀里。
“去哪儿?”
他似乎清醒得很。
我嘟囔一句热,他不以为意:“快睡,否则我不客气了。”
我只好心酸地忍了。
热吧热吧,热死算了。
第二天睁眼,床头站着个人,弯着腰冲我笑。我眯起双眼,脑子还是木的,眼见许盾的头发湿着,手上搭着条毛巾,身上随意套了件红色的真丝睡袍。
银灰色的窗帘被拉开,阳光隔着纱帘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艳色无双。
我不免惊呆:“你穿的是什么……”
“这个么?”许盾低头揪起一片衣角,“昨天同床单一起买的,你也有一件。我帮你放在浴室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已经十一点多了,先抱你去洗个澡?”
我的视线定在他的身上,一时半会儿移不开——黑色的发,白色的肤,带着水汽的胸膛,将睡袍的红衬托到极致,骚得令人发指。
“你不是讨厌红色么?”
又是床品,又是睡衣,他真当自己是新郎倌。
“是讨厌。”许盾颇为嫌弃地撇嘴,“你说古代那些人怎么想的,永久流行色,咱们老祖宗竟给定义成了黑白无常。”
我有点无奈,撑着胳膊坐起来,刚一弯腿,就疼得直吸气。
“嘶——”
“怎么了?”
许盾有点紧张,掀起被子就要看。
我慌忙不迭压住,“没事,你别管我。”
“看都看过了,你有什么可害羞的。”许盾不大高兴,倒是没勉强我,“那个……有药,洗漱完之后,用上一点,很快就不疼了。对了,还有热敷眼罩和金嗓子喉宝。”
“……”这都准备好了!
“你的后背和腰,紫了好大一片,我说不让你滑吧,你还不听。这下可好,遭罪的是自己。”
许盾开启祥林嫂模式,嘚吧嘚吧,没完没了。
情绪略显亢奋。
“话说起来,”他靠近了一点,脸上带着莫名的好奇,或许还有几分得意,先亲了亲我的脸,才接着问:“翩翩,我表现怎么样?”
“……”
“到底怎么样啊?”许盾追问。
该怎么讲呢?
夸吧,怕他上天。不夸吧,又觉得违心。毕竟事关男人尊严,打击不得。思索片刻,我很犹豫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请君自行理解。
床铺塌下去半寸,他坐到我身边,自顾自点评起来:“第一次确实没发挥好,我承认,时间和节奏都有问题,所以我很快反思了,第二次是不是挺好的么?你当时都……”
“许盾!”
我打断他,这家伙真是什么都敢说,一点不要脸的么。
“你都……”许盾抿了下唇,意犹未尽,“我也很惊喜呢……这是对我能力的认可。”
“……”认可你大爷啊。
许盾认准的事情九头牛拉不回来,为了逼我认可他的表现,手段层出不穷,我气得直想挠墙。然而我没有机会挠到墙,倒是没少挠他。
他的手臂、肩头、后背和腰侧,甚至脖子附近,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抓痕。这个时候,酒精棉和创可贴派上了大用场——他真是未雨绸缪。
元旦将至,设计室的团建活动进入尾声,没羞没臊的日子也进入尾声。许盾从药店买来的小盒子、小瓶子、小罐子全部告罄,一分钱都没浪费。
盘点这几天的活动内容,不得不说,连续数月的健身起到了显著效果。
许盾尝到瑜伽带来的甜头,我吃到硬拉带来的苦头,特别在某个令人捂脸的姿势方面,他的执着和喜爱超乎常人想象,尤爱拢住我的发梢,感受我的颤抖和崩溃。
有几次我甚至怀疑,他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头发。
许老大的舍友诚不欺我。
返程途中,我累到没有情绪。
许盾自知罪孽深重,表现得贴心又狗腿,在冯章台和吴岐鄙夷注视下,忙碌成了一只小蜜蜂。时而查看我的围巾是否妥当,时而帮我倒杯热水,时而体贴地讲个冷笑话。登机之后,他甚至向空姐要了靠垫和毛毯,将我团团裹住。
“困的话就眯一会儿,很快就回家了。”
“嗯。”我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H市,不太领情。
美轮美奂的大教堂,驰名中外的冰淇淋,闻名遐迩的最美书店,曾经它们近在咫尺,却因为某种不可描述的原因,纷纷与我擦身而过了!
擦!身!而!过!了!
整整三天,我被许盾关在房间里,犹如一柄身不由己的圆规,被他摆出平角、钝角、直角,甚至反人类的锐角造型,四件套早就不能看了,结账的时候,我还为两条不能示人的床罩买了单。
对,没错,是我买的单。
“我可不买单,否则一旦被问起来,你这大款是怎么当的?要包还不包个全套的?”许盾幽幽道,“这就好比婚戒,我给你买,你给我买。不能乱了套。”
我倒吸一口气:“听你这口气,是嫌我没给你买婚戒了?”
“嫌倒是不至于,是有点着急。”
见我震惊不语,许盾试探着问:“我看中了一款一万二的,素环,不贵。”
“……”
我忍了忍:“许盾,你能不能更不要脸!”
“能啊,怎么不能。”
他理直气壮的,“还有款三万八的,成色更好,我怕你买不起,刚没敢提。”
“……”
今年的最后一天,酒店掏空了我的信用卡余额,许盾掏空了我的身体。
“外头一直在下雪,很容易感冒,我不让你去玩……也是为了你好……”
左邻右舍都是设计室的员工,许盾的声音很轻很低,我终究不能当众落他的面子,只好冷笑。
为了我好?
为了我好!
“那个……”
许盾挤出一个夸张且心虚的笑,“商量个事啊,一会儿飞机落地,直接回我那里,好好休息一下,晚点再去33321收拾东西?”
我:???
“直接收拾东西也行,我不是怕你累么。反正住得近——”
“你等一下,收拾什么东西?”
这句话的声音大了点,前排的吴岐和冯胖子原本正在大声聊天,闻言扭了几扭,耳朵从两个座位中间的空隙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