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放松，自然站立，注意脚上的滑雪板一定保持平行，平行你懂不懂啊！不要有夹角，间距再大一点，别害怕，有我在呢。”
许盾将我安置在一个很缓的小坡上，指导我调整姿势。
“感觉到滑雪板的重量了吗？踩实它，脚下不能发虚，重心微微前移，对，就这样，下沉，再下沉。”
他转而站到我的身后，用膝盖微微顶住我的：“收腹，双膝自然向前顶，你这样非得朝后躺下去不可。”
数九寒天的，我的后背已经开始冒汗了。
“你别推我——”
“我没推你，自己站不稳还怨我。来，上体向前倾，保持住。”他将滑雪杖递到我手中，“握紧了，与腰部同高，仗尖不拖地，使劲，准备。”
说罢他真推了我一把。
“啊——”
滑出去的瞬间，我忘记了重心前移的叮嘱，凭着本能摆出摆出最安全的姿态，屁股朝后一坐，从坡上溜下去，速度快得令人发指——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啊——”
眼前出现了一张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网，我迎头撞了上去，滑雪板卡住，铁丝网将我结结实实网了下来。
我懵懵地看着四周，这就……滑下来了？
许盾脚踩滑雪板，一个帅气的转身，扬起大片雪花，倏然停在我身边：“还不错。”
“……”摔个狗吃屎，还不错？
我撇嘴，“你少糊弄人了。”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乐意教我。见我摔了一跤，他的表情更加诡异了，分明带着“幸灾乐祸”以及“就此罢休”的意味。
混小子当我不知道呢。
“确实还不错，至少用了臀刹。”许盾将我拉起来，捋了捋乱成一团的滑雪服，“第一次，有用脸刹的，毁容，有用胳膊刹的，断胳膊，有用腿刹的，瘸了。”
“……”
“摔疼了吗？”
我感受了一番，“不疼。”
许盾微笑：“肉厚的地方果然禁折腾。”
在大约使用过数十次臀刹，以及一次胳膊刹技能，并且万幸没有断肢之后，我终于从小坡上直立滑行下来，没有丢掉雪仗，没有摔倒，没有尖叫，目不斜视，风度翩翩，在坡度自然减缓的位置优雅地停下，做出一副已经掌握要领的样子。
也并不是很难嘛，我心想。就是有点累。
空气清冷，我的额发居然湿了个透。
“我给你录了视频。”
许盾再次在我身旁停下，拿着手机：“你看，这次是真不错。”
因是初学，许盾不敢让我上标准雪道冒险，眼见我在小雪坡上越滑越顺畅，决定带我去游乐区见见世面，“吴岐的表弟说很有趣。”
“吴岐还带了表弟来？”我转过脑袋四下张望。
我还没玩尽兴，想让他再陪我滑一会儿。然而他态度坚决，我反对无效。
“七岁，正是淘的时候，一刻也不闲着。”许盾撇嘴，“鸡嫌狗不爱的，我们都不待见，所以给扔到游乐区了。”
我看着手上的套票，能退吗？
“你可以坐一次雪橇，或者滑一次轮胎。这两个项目排队的人少，上去就能玩到。”许盾的声音突然变了个调，“……玩够了……就……”
“什么？”他的声音太低，我没听清。
“就是，”许盾咳了咳，“哪有你这样的，我这儿枪都上膛了，你临时起意，又改主意了……硬一天了，你也体谅体谅。”
“……”我差点就想骂人了。
原来他爱答不理的，因为惦记着那事！
“许盾，你还能不能要点脸！”
“这跟脸有什么关系？”
许盾试图跟我讲道理：“好比你买了一袋肉片，架了口锅，添了柴火，摆好碗碟和小料，就等着水烧开，肉下锅，美滋滋地吃进嘴里，一口蘸料一口肉。结果一个没留神，雪花羊肉自己掉进了锅里，咕咚咕咚煮开了花，而你手里刚好没筷子，你说你急不急？”
我愤愤然瞪他，一下子想不出用什么话回嘴。
你才雪花羊肉！
你才用来蘸料！
精虫上脑，泰迪上身，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别瞪了，你还玩不玩？不玩就赶紧的，回房间去办事。”
“玩！”谁不玩谁是傻子！
我非但玩了，还把套票里的项目玩了一个遍，连圣诞节的特别演出都没放过，顶着寒风，同小朋友们挤在一处，从头到尾听圣诞老人荒腔走板连唱两遍《金哥buy》。
不受待见的表弟就此同我结下深厚友谊。
许盾：“……”
H市的夜来得很早，刚过五点，雪山顶上冒出半个月亮。
冷冷清清，完全不类山下的喧闹。
我筋疲力尽，拖着废掉的双腿踏入大厅，景区四周已经点上了色彩斑斓的冰灯，雾凇上挂满铃铛和礼盒，身着彩裙的俄罗斯少女们翩翩起舞，处处洋溢着浓厚的节日气氛。
冯胖子迎面而至，招呼我们去吃晚餐。
我在临近中午时吃过一顿，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闻言迫不及待随他去了雅间，许盾倒是没反对，毕竟陪我玩了几个小时，他也饿得够呛。
埋头苦吃期间，冯胖子再次提议，假日难得，大家应该一起去逛冰灯展嘛。
表弟双手各持一根筷子，将瓷碗敲得梆梆响：“好啊好啊！”
吴岐咬牙瞪了他一眼。
“你们继续吃着，我去趟药店。”许盾放下碗筷，起身套上羽绒服。
“谁病了？”冯胖子好奇问道。
“翩翩第一次滑雪，摔得挺厉害，我去买几盒膏药。”许盾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冰灯展我们就不看了，年年一样，没什么新意。”
药店……
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顿时觉得腿软。
不仅腿软，连带耳朵也有点发热。
许盾恐怕有所不知，谁说着急的只有他……事实上，我也挺着急的。羞耻和恐惧交错，伴随着得偿所愿，形成一种莫名的期待。
这话自然要带进棺材的，绝不能被他知道。我搓了搓耳朵，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外头冷，你早点回来。”
冯胖子酸溜溜的：“真体贴啊，想当初大一军训，才过一天，我就被从美队晒成了黑豹，许老大满满一抽屉防晒霜，没想着送我一瓶。”
许盾头也没回，拉开雅间的门，步履如飞地遁了。
“还美队，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吴岐狠狠打了一把正在捣乱的表弟的手背，笑道：“他后来不是给你了？”
“那是老子自己偷的，哪是他给的。”冯胖子不满得很，“他比女人还爱美，每天把自己捯饬得白白净净，翩翩你不知道吧，他一年四季都抹防晒霜。”
趁着许盾不在，他不停放猛料：“连胳膊上都用的是迪奥！”
我哈哈大笑：“你还知道迪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