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摸了把后脑勺儿。
脖子以下是空的,什么都没有。耀华管得忒严,自小学毕业,我梳了四年假小子头,完全忘记皮筋扎在脑后的感觉。
黑长直,去你的黑长直。
真是哔了狗,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朱沁撇撇嘴,“老娘就喜欢短发,这辈子只留短发。什么黑长直,又难打理,又容易脱发,都是为了取悦男人的伎俩。”
她挖了勺盖着厚芝士的牛肉饭,勺子举在嘴边,对我悄声耳语:“甭理他们,咱们吃咱们的。”
隔壁卡间不断有对话传来,谢婧泽坐在三个男生之间,众星捧月,笑得相当开怀。
我的语文成绩向来稳定,稳定在木桶的短板上,重要原因是没兴趣——我不喜欢古文,也很少背诗,别说三百首,连三十首都背不全,只记得几句烂大街的,比如“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待你情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我轻轻背出下半句。
“你说什么?”
朱沁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大点声,咱又没犯事,不用避着他们。”
隔壁再度传来悦耳明快的笑声,这次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一群人的。笑声掩盖了朱沁的吼声,没人注意我们俩的存在。
“许盾你最讨厌了!”
“许盾你又凶我!”
“许盾你尝一口这个,就尝一口。”
“许盾你……”
我开始如坐针毡,心里发空,心尖的某处像被动物爪子挠了一把,或是开水浇了一道,疼得我龇牙咧嘴。
朱沁喝了一口浓茶,狠狠吞咽:“双份芝士确实好吃,就是有点腻,我得缓缓,话说你怎么不吃?”
我看向她的碗。这丫头确实被腻住了,才吃下去三分之一。照这个进度,吃完至少得用十分钟。
我等不了了。
“我好像不太饿,你知不知道……”我飞速转了下脑子,“米家私厨新推了道甜品,山楂红薯羹,正好能化解芝士的腻,还特别消食。”
朱沁:!!!
“你要请我吗?”朱沁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可是米家私厨需要提前预约,而且特别贵,你的零用钱可是打工赚来的。”
我心不在焉往旁边卡座瞄了一眼,笑声依旧。
“你放心,特级雅间,甜品管够。”我拎起书包,“我要是你,以后绝对不点双份芝士。”
第二天照常上课。
许盾坐回我身边,继续听他的音乐,画他的铅笔画,他对我依然友好,但只字未提物理竞赛的事。
他不想提,我也不想问。
一个上午,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气的。
我不知道是气他的成分多,还是气自己的成分多。
如果我的物理成绩好一点,或是胆子大一点,遇到他们聚餐,厚着脸皮直接加入,也不会失眠到半夜。
可退一步想,即便历史重演,时间回到昨天下午,我也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卡间,用塑料味泛滥的芝士饭糊住自己的伤口。
我就这么点出息。
低迷的情绪逐渐蔓延,眼见到了午餐时间,朱沁打着饱嗝找过来,“我不去吃午饭了,昨天撑死。其实我早饭也没吃,没想到现在还饱。”
“你昨天吃什么了,能撑到今天?”黑脸蛋儿正等许盾,好奇问道。
“冰镇山楂红薯羹,冰火奶油菠萝包,芒果榴莲天鹅酥,还有半份紫薯草莓布丁,剩下半份实在吃不了了,再吃非得吐出来不可。”
黑脸蛋儿:”……”
许盾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问她:“米家私厨?”
“哎,光听甜品名你就能猜出来?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像姐没见识,吃一次非得吃到吐。”
朱沁笑眯眯的,“美羊羊,托你的福。”
我难得带同学回家,米大师别提多激动了——从小到大,我只有彭二和米西两个玩伴,其中一个还是亲弟弟,米大师和扁老师由此判断:我是一名内向孤僻的怪孩子。
二人没少发愁。
尽管在我看来,他们的判断毫无根据。
交朋友讲究缘分,爱好相投,性格互补,勉强不得。
无论出于怎样的奇葩理由,朱沁受到米家私厨全体成员的热烈欢迎,米大师亲自上阵,端来了当晚新出炉的所有甜品,连哄带劝,硬是让她都尝了一遍。
可怜朱沁,才吃过半碗芝士牛肉饭,又被琳琅满目的点心荼毒一轮,走的时候是扶了墙的。
扁老师还悄悄塞给她一盒同仁堂山楂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