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营的帐篷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帐外，监察太监尖细的嗓音不时飘来，像根针，一下下扎着我的神经。
贾清风，他轻敌冒进，中了埋伏。
三面合围，断粮断水。
呵，又是这样，自作聪明。
但边关不能乱，甄家军不能因他一人而溃。
“哎哟！”
我猛地按住胸口，直挺挺向后倒去。
药丸的苦涩还在舌尖，寒意已经开始蔓延。
“甄将军！甄将军！”
太监那张敷满白粉的脸凑近，带着一丝慌乱与探究。
我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任由他试探鼻息。
“快！快传军医！”他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混乱中，忠伯趁机将早已备好的“寒霜门特制药丸”喂入我口中。
一股冰寒瞬间封住我的呼吸，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夜。
我像一截朽木，被忠伯和几个心腹悄无声息地运出了军医营。
“小姐，委屈您了。”
黑暗中，我睁开眼，吐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无妨。”
冰冷的铠甲贴上皮肤，熟悉的感觉让我心神一定。
“点齐百骑精锐，目标，黑风峡！”
马蹄踏碎夜色，卷起一路烟尘。
风声在耳边呼啸，敌军的流言也一并传来。
“贾清风已死！”
“无双阵前脱逃！”
放屁！
我胸中一股无名火起，手中双刃握得更紧。
黑风峡，杀气冲天。
火光映照着敌军狰狞的面孔，也映着我方将士绝望的眼神。
“援军！是甄将军！”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濒临崩溃的阵线竟奇迹般地稳住了。
“将士们！随我杀！”
我一马当先，如一道黑色闪电，直插敌阵。
双刃翻飞，血肉横飞。
第一道防线，破！
敌军的刀砍在我的臂甲上，火星四溅，我头也不回，反手一刀结果了他。
第二道防线，破！
那个顶着“铁面狼王”名号的敌军主将，看上去也不过如此。
他挥舞着狼牙棒冲来，带着一股腥风。
我身形一矮，躲过致命一击，手中短刃自下而上，精准地割开了他的咽喉。
狼牙棒“哐当”落地。
“铁面狼王”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瞪着我，轰然倒下。
敌军阵脚大乱。
“主帅已死！降者不杀！”
我厉声高喝，声音传遍整个峡谷。
趁此机会，我单骑冲入敌军核心营地。
贾清风浑身是血，靠在一块山石上，人事不省。
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此刻苍白如纸。
我俯身，将他不算沉重的身体背起，跃上马背。
“撤！”
身后，火光熊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敌军无人敢追。
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我将贾清风平放在简陋的草席上。
他伤得太重，五脏六腑皆有损伤，气息若有若无。
袖中，那封他托人转交的遗书，字字句句，像烙铁般烫着我的心。
“当年娶你，只为权势……”
权势？
我甄家给他的权势还不够吗？
银针在指尖捻动，续命九针，每一针都凝聚着我全身的内力。
第一针，护心脉。
第二针，固元气。
……
七日七夜。
我不眠不休，喂药、施针、换药、以自身内力为他护体续命。
窗外的日升月落，仿佛与我无关。
山洞内，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和药草的苦涩气味。
期间数次毒发反噬，寒气攻心，我都咬牙用内力强行压下。
镜中的我，憔悴不堪，眼下乌青，嘴唇干裂。
这般模样，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第八日清晨，他终于转醒。
睫毛微颤，他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茫然，随即聚焦在我脸上。
“无……双……”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
那封遗书的内容，那些剜心的话，再次浮现。
我放下药碗，泪水终是忍不住，模糊了视线。
“贾清风，”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可曾……真正看过我一眼？”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有什么情绪在翻涌。
许久，他艰难地转开头，避开我的目光，声音低沉而苦涩。
“如今我才知，我这一生……最错之事，便是错过你。”
山洞内，一片死寂。
我没有回应。
只是伸出手，轻轻为他掖了掖被角。
余生，是否还愿与他共度？
我的心，乱如一团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