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两人,村长热情地打着招呼:“呀,这就是掉到猪圈里的那个小季是吧?”他伸手摸了摸季屹结实的手臂,忍不住夸赞,“瞧瞧这手臂线条,跟拍电影的似的!”
秋小律看季屹一副随时开干的样子,忙把他拉到身后:“不好意思啊村长,我们有点急事,得先走了,就不吃席了!礼金我爸随哈。”
把季屹拉出一块板砖的最大攻击半径后,秋小律才松开他:“你能不能别那么吓人,你不是公司大老板吗,难道你和员工有矛盾,也是直接上板砖?”
“我直接开人。”
“……”
季屹退而求其次:“如果你一定要优雅办事,那就搜集村长及其亲属之间违规及灰色擦边行为的证据,送到他的对家手里,兵不血刃,直接把他做掉。”季屹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目光中泛着狠意,“上次雨天打架那波人里,死羊的一方就是村长的对家。他就算知道邻居是村长的连襟,也丝毫没有忌惮,还朝对面拓展了30公分的墙体,说明这个对家在村里也有不小的势力,加上他们最近冲突升级,用他来借刀杀人最合适不过。还可以在村里打舆论战,教天天在大街上乱晃的那群小屁孩们唱暗讽村长治理水平不行的童谣。”
秋小律抓狂:“……也没到需要你动用商业谍战头脑的程度!”
平日里季屹不是吃就是喝,家务、农活都不会做,但在得知村长家杀了猪以后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便能够联系到之前村里打架的事情,还能分析出村长对家的实力,说明季屹并非只是有钱的废物。
不过,季屹对“优雅办事”这四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绝对不能让他动手,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秋小律拍了下手:“季屹,我们玩个游戏吧,回家的路上,谁先发现路上的动物并喊出它的名字,赢的人就可以弹输的人脑门。”
“无聊。”季屹拒绝。
“那开始了啊。嗯,让我看看……”秋小律踮起脚,手搭在额头上,朝着小径旁的树上眺望,“云雀!”
一只砂棕色的鸟雀受惊飞起来,嘴里还叼着一条蠕动的青虫。
秋小律右手拇指和食指圈在一起,放在嘴边哈了口气,然后猛地朝着季屹的脑门弹去。
“啪”一声,季屹的脑袋应声朝后仰去。
——她用超大力的!
季屹的脑门立刻红了一片,他用手捂住,难以置信地看着秋小律:“你疯了?”
“玩游戏啊,愿赌服输。”秋小律又扭头向草丛里搜寻起来。
一只兔子跑过。
“兔子!”“野兔!”
两个声音同时喊道,原来是有仇必报的季屹也加入了幼稚游戏的战局。
“哈,速度还挺快,玩这个游戏,我可从来没输过。”秋小律故意说。
“那是你没遇到我。”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又撇开,不甘示弱地看着周围。
秋小律突然指着灌木丛喊道:“那里那里,我看到了!”
可是……灌木丛里,正在冒烟?”
什么动物会冒烟?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着那个方向跑去,谁先认出那是什么动物,谁就掌握了向对方脑门发起攻击的主动权。
两人成年人,在这一刻小学生附体,你推我搡,跑到灌木丛边,掀开叶子一看。
蹲在草堆间的男生吓了一跳,缓缓地回过头,嘴里正叼着一根烟。
秋小律讶然:“陈胜?”陈胜正是村长的儿子,也是这次升学宴的主角。
正侧对着他们抽烟的男孩忙把烟头踩在脚下,站起身时已经是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语气里残存一丝慌张:“姐。”
秋小律笑道:“今天是你的升学宴,你这个男主角怎么擅自溜出来了?”
陈胜笑着,露出尖尖虎牙:“这哪是给我庆祝啊,不过是给我爸收红包的由头罢了。”他默不作声地把烟头踩灭。
秋小律装作没看到,问:“这可是大事,毕竟每年村里考上大学的也寥寥无几。今年就只有你和……”她一时间想不起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冬禾。”陈胜低声念出一个名字,神色有些不自然。
“对,我记得她考上了九原大学,真的很厉害了。不过她家条件似乎不太好,没法像你们家一样,也杀一头猪招待大家。”
秋小律瞧见陈胜变得紧张,知道其中有猫腻,不动声色地问:“我看那猪挺肥的,你们在镇上养殖场买的?”
“不是,从村里。”陈胜低下头,“我爸妈说要杀头猪,我去买的。”
“我就说呢,养殖场都是喂饲料的,养出来的猪肉哪能这么香?我大老远就闻到味了,这么好吃的猪肉,都是得农户家亲手养大的猪,养上整整一年呢……谁家的猪啊,养得这么好?”
陈胜嗫嗫嚅嚅,从嗓子缝里挤出几个字:“冬禾家的。”
秋小律一怔,不再发问,她了解冬禾家的情况,父母在外务工,家里只有身体不好的爷爷,还有一个才上小学的弟弟,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冬禾拿主意,一家人吃饱饭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养猪的成本。
这头猪想必是被冬禾捡到后卖给陈胜的?
秋小律没有再计较下去,而是说:“快回去吧,你们家宴席快开始了。”
“这就回去。”
“恭喜你啊,以后就是大学生了。”
“谢谢姐!”
告别了陈胜,秋小律才对季屹说:“看吧,就说得查明真相再动手,差点儿误会了村长。”
“哦,那去冬禾家?”季屹又拎起了板砖。
秋小律把季屹的手按下去:“冷静点,她家是贫困户。”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论有多穷,也不能偷啊。”
“我知道,可这头猪毕竟是自己跑到山上去的,冬禾若是在山上抓到它,又转手卖给陈胜,也不能说是她偷的。”
“那头猪养得那么肥,一看就知道是家养的。就算不是她偷的,至少证明她骗了人,我讨厌骗子。”季屹咬牙道。
秋小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替冬禾开脱:“她有可能不是故意的,毕竟这个世上有很多善意的谎言,或者是出于各种原因才不得不撒谎。”
“无论怎么包装,本质就是欺骗。”季屹的目光深冷。
秋小律的心又慌了一下,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欺骗”这个主题上挪开,说:“对你来说,五六千也许只是一笔零花钱,甚至只是一件衬衫的价钱。可对于冬禾这样的家庭来说,这有可能是一笔扭转她一生的巨额财富。如果你随手可得的东西是别人踮起脚尖都够不到的,帮她这一把又何妨?”
季屹不说话了,但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对秋小律这样处理事情并不赞同。
见他一脸不悦,秋小律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稀里糊涂的解决问题,就不能还你清白了?别担心,这件事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回去我就把你那张字据撕掉。猪的钱,我自己垫下了。”
季屹眉头微动:“你认为我在担心这个?”
秋小律耸耸肩:“不然呢,你为什么不同意?如果不是因为钱,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吧?”
“为何无关?”
“哪里有关?”
“因为你是倪看。”
秋小律顿时哑口无言。
听到这句话,应该会感动吧,如果是倪看的话。
可她不是。
也许季屹说的是对的,她不该欺骗,正因如此,她的立场也变得模糊起来,站在对与错的边缘摇摇欲坠。
秋小律突然有些懊恼,咬了咬牙,转身往前走:“随便你吧。”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别跟着我!”
她有些赌气地向前走了一段,山路弯弯绕绕,秋小律突然想起季屹对这里不熟,留他自己在那里迷路了该怎么办?她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感到懊悔,匆匆转身,却一下子怔住,季屹正在十步开外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秋小律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季屹慢慢地走近,她小声说:“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季屹没说话,可是眉目之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因为她是“倪看”,所以才对她格外宽容吧?
秋小律静静吸了口气,摒除杂念,道:“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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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溪绕,两人顺着水流走了一阵,看到一间破败的屋子,围栏歪歪曲曲地把小屋拦起来。到了屋前,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正光着膀子砍柴。
秋小律轻声说:“这是冬禾的弟弟,冬川。”
冬川看到来客,以为是来找姐姐的。
“我姐不在。”小男孩怯生生地说。
秋小律摇头:“我们不是来找她的。”
冬川年纪虽不大,也颇为懂事,请两人进屋。屋檐上悬着用藤条编的圆环,上面坐着三个用铁丝勾成的小人,看得出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还有一个小男孩,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季屹刚进屋,就差点儿被浓重的味道给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