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找茬还算是少爷吗
巨龙蛋壳2022-06-17 18:013,052

  黄昏时雨势早已散尽,微弱的天光打在半湿的院子里,人影也开始变得模糊。

  秋小律坐在院落里,把从山上摘的花插到陶罐里,她显然没有什么天赋,好好的花被她插得乱七八糟。

  倪妈招呼秋小律,她起身去帮忙,回来竟发现季屹坐在小凳子上插花,陶罐里的花已经被他重新整理过。晚香玉虽然是他的心头好,但这样细长素雅的花朵并不适合这次插花的主题,因此是衬托。主花是摘来的香槟色蔷薇花,开得绚烂旺盛,但又不至于过分耀眼。绿叶的点缀也毫不突兀,甚至还别出心裁地放了几颗小花果,别有田园生活气息。

  “你还会插花?”秋小律没想到拽王还有这样一面。

  季屹头也没抬:“有什么可惊讶的?”

  他从小被季宸强迫上各种各样的辅导班,修身养性的茶道、花艺、书法是基础必须课。不知不觉就有了很多完全不感兴趣但意外得心应手的技能。

  “厉害。”秋小律抱起陶罐,从小粗野惯了的她在此情此景下,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这画面,是王子吧,太美了……”

  “什么?”季屹没听清。

  “啊?我说花,挺美的。”秋小律慌忙转移话题。

  倪爸正好端出砂锅,秋小律跑过去帮忙,逃也似的离开。

  她刚刚……是被他吸引了?

  短暂的相处,她发现了属于他的诸多臭毛病,却也在同时发现着他身上的闪光点。只要有足够多的相处时间,哪怕是仇敌,也会发现对方的优点。同样的,再契合的人,经年累月的相处下,也会发现彼此身上无法忍受的缺点。

  不知不觉中,她已丧失了对他的偏见。更何况,她不能忽视季屹低声道歉时的眼神。她无法讨厌一个和自己拥有相似眼神的人,正如她不能讨厌她自己。

  他们很快在院子里搭好了锅架,往里扔各种各样的食材。

  大家围坐在砂锅前,从锅子里捞起煮得嫩嫩的、滑滑的鸡肉,又把新鲜的蔬菜涮进香气浓郁的汤汁里。秋小律还专门跑去小卖铺买了几盒冰冻的鱼丸和鱼豆腐,砂锅里满满当当都是香气四溢的食材。

  秋小律正大快朵颐,余光瞄到季屹坐在那里挠着胳膊。

  “又怎么了?”她已经习惯了这位大少爷的状况百出。

  “起疹子。”他道。

  “我看看。”秋小律抓过季屹的手腕,反拧过去看了看,“没有啊?”季屹咳嗽一声,秋小律才发现自己竟然像警察扭送歹徒一样的姿势按着他的胳膊,忙松手,掩饰般的解释道,“不好意思哈,肌肉记忆,不知不觉就……”

  正常女生能自然而然地做出这种徒手制服男人的动作吗?

  见季屹不信,秋小律只得转移话题:“我看你胳膊没啥事啊,心理作用吧?”

  “可能是食材问题。”

  鸡是刚杀的,菜是刚摘的,这位季少爷分明不找茬就浑身不自在。

  她微微一笑,对倪妈说:“妈,跟您说个好笑的事情,我跑社会新闻的时候,碰到过一个人,他总觉得楼上那家人特别吵闹,不是在用跑步机,就是在地上玩弹珠,一到晚上十一点便开始拖家具,日夜不停,他忍无可忍报了警,但警察说,他楼上根本没有人住!这男人其实有病,得了幻听很多年……有时候,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因为心理障碍,人类不断地欺骗着自己,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当真了。”

  季屹听出她是在讽刺自己,被这个女人添油加醋改编而来的寓言故事,他当然知道。

  他冷瞥她一眼,秋小律倒是冲他做了个鬼脸,夕阳最后的那抹光落在她的发梢,把她的笑衬得金光融融。

  “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当新闻记者的?”他上下打量秋小律。

  秋小律挺直腰板:“我哪样的人?我可是九原大学新闻系毕业的。”倪看当年是新闻系优秀毕业生,并且直接进入了九原电视台的社会新闻部。

  “九原?”

  “对啊!”

  季屹没应声,九原大学新闻系在全国新闻系中名列前茅,有很多人日后成为了知名记者,只不过这个行业辛苦又危险,特别是社会新闻部,属于吃力不讨好的部门,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这个行业。

  倪妈见季屹不吃也不喝,以为他不好意思,给他的碗碟里夹了许多饭菜,一个劲儿地要他别客气。秋小律以为季屹又会推辞,没想到他终于拾起筷子,把倪妈给他的饭菜都吃了下去。

  倪妈拉着季屹说个不停,也不管季屹是否感兴趣,一股脑讲着“倪看”的事情。

  她说,倪看虽然性子软,说话总是慢吞吞的,但其实特别有韧性,受到资助以后,去九原读了大学,后来就留在那里当起了新闻记者。

  她说,倪看不喜与人争辩,总是吃亏。她担心闺女,便一人辗转坐着汽车、火车去探望倪看,却在车站走丢,又记不起倪看的电话,愣是在派出所枯坐一夜,等到太阳出现在第一幢房子的房顶时,倪看才找到她,忧心忡忡地抱着她哭。

  她说,她总是在天冷的时候担心倪看冻着了,又在天热的时候担心她中暑,就怕她在九原市照顾不好自己,被坏人欺负。

  秋小律眼里盈着光,从后面搂住倪妈,轻声说:“妈,别担心。你忘记了吗?我在九原有朋友的,她叫小律,很照顾我。”

  “妈记得,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吗?什么时候也把她叫到家里来,咱们杀头猪招待她。”倪妈说。

  “一定,一定。”秋小律点头应着,只是笑。

  季屹听着,忽然打了个喷嚏。

  “不会着凉了吧?小看,去给他煮点茶。”倪妈关切地说。

  秋小律见季屹坐在那里揉着鼻子,好像确实有些不舒服,万一猪还没找到,这少爷先病了,岂不是得不偿失。秋小律便起身去屋里煮茶,季屹倒也一声不吭地跟了进来。

  “你回去坐着吧,跟他们聊会儿天。”秋小律打发他。

  季屹不动弹,靠在门框看她摆弄茶具。

  “我妈突然这么热情,你是不是挺不习惯的?村里人就是会热情一些,不管认不认识你,都可以拉着你唠家常,说他们今年的收成如何,说村里大大小小的八卦。”秋小律继续道,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季屹抱着肩靠在门框,正扭头看窗外的月色,他的轮廓在黑夜中显得有些模糊,又有些孤单。

  秋小律莫名想起,曾有人对她说,柔软的人,受过伤以后,会披上锋利的外壳。下午时,他们在木屋躲雨,季屹睡着了,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像初生的婴儿那样抱着自己,那是最没有安全感的睡眠姿势。

  她不知不觉就开了口:“我们村里种茶,谷雨前的茶叶味道最好,毕竟山岭地薄,只能在坡间洼地种一些。这经过一整个冬天长出来的明前茶,是最好的一批茶叶,泡茶的水,用的是山泉水,不能烧开了,不然就不好喝了……”

  屋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斜斜地照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秋小律的声音不高,沙沙的,像风吹落了叶子。经历了深林的风雨和落花,她的身上有碎碎的香,藏在发间,若有若无。

  秋小律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季屹坐在小马扎上,靠着石灰墙睡着了。

  她蹲在他面前,凑近看了看,他的睫毛阴影落在脸颊上,拂去身上诸多戾气,让他显得安静而无害。

  她推了推他:“喂,别在这睡,会生病的。”

  男人在梦中皱了皱眉,伸出手来遮在她脸上,嘀咕道:“萨莎,别吵。”

  萨莎是谁?

  紧接着,季屹呓语:“给你买最好的狗粮,嗯,乖。”

  “……”

  秋小律抓开季屹的手,塞回到他自己怀里:“就在这里睡吧,和你的萨莎,在梦里相会。”

  她端着茶走向院子,月光皎皎,始归宁静。

  ##

  季屹一连躺了好几日。

  他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隐隐听到有人言语。

  “一定是冲了凉水澡,淋了雨,又在厨房里睡觉着了凉,才发烧的。”

  “怎么办?要不要叫医生来?”

  “我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黑得厉害,一丝光亮都没有,他漂浮在没有维度的空间里。

  “确实有点严重,烧到昏迷了,先给他挂水,如果到了下半夜还没退烧,我建议送到镇上去看看。”

  大段大段的记忆片段与黑暗交替闪回,他忽然来到了葬礼上,好多人都来了,十几岁的季宸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季宸穿着黑色西装,但因为瘦了太多,几乎就像是衣架子,他的脸色很白,唇色也发白。

  忽然之间,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季宸的。季屹想逃,可是他一步都动不了,门关上了,光消失了,房间变得阴暗,他胆怯地回过头,季宸站在阴影里,对他伸出一只手:“到我这里来。”

  他的另一只手里有一本书,封面有模糊的四个字,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头娃娃阴恻恻地笑着。

  那正是一切噩梦的源头。

继续阅读:第七章 小时候我家狗也这样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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