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小律鬼鬼祟祟地溜进居委会办公室，幸好大家正在火热地闲聊，没人注意到她。她打开电脑，给手机充上电，又冲了一杯蜂蜜水醒酒，脑子还跟浆糊似的乱成一团。
她已经很久没体验宿醉的感觉了。毕竟她的饮酒体质属于家族遗传，她爸妈大婚的时候干趴了所有来宾，回家以后还能继续夫妻小酌。昨天能醉成那样，多半是因为白天太累，心情又不好，才一下子精神崩溃。
她正揉着太阳穴，同事们的讨论声传了过来——
“住在星河公寓的那个季屹，又上热搜了！”
“这恶魔又干什么了？”
“好像是因为辞退孕妇，那位员工孕吐还挺严重的，天天挺着个大肚子来上班，结果被他辞退了。”
“这不是违反劳动法吗？哎，小律，你不是正好负责星河那片，你见没见过季屹啊，他真的跟传闻中说的那样吗？心狠手辣，无情无义？”
秋小律忍不住了：“热搜上那种烂瓜，少吃啊！”
“你就那么相信他？我可听郝主任说，上次星河公寓的人来闹事，你就护着季屹，小心站错队，牵连到你自己身上！”
“你们也一样，别站错队！”
戴阿姨道：“小律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季屹虽然长得是挺帅，但人不可貌相，你不能被他那张脸给骗了。我有个亲戚在宸屹总部的管理层，他说季屹虽然刚到集团没多久，但和他哥季宸一样狠毒。他们爸妈刚去世那会儿，季宸才刚成年，那些大股东都想吃了他的股权。结果季屹不仅扳回了局势，还把对手搞进监狱！”
武哥道：“这个我也听说了，被他送进监狱的人，不止一个！”
戴阿姨感慨着：“他们父母在季屹五岁多的时候就去世了，季宸一手把弟弟养大，完全就是老狼培养了一匹小狼，太可怕了……哎，小律，你这墨镜是怎么回事？”
“时尚！今夏新款。”秋小律拿起抹布擦着鱼缸，以免再被人追问墨镜的事。她回想起方才的议论，她不是对季屹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有信心，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季屹，那个同她在梅林村度过半个夏天的季屹。
沈悠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听说你昨晚一晚没回家？我过来的时候，你妈还站在门口骂你，说要是找到你非得扒了你的皮。”
秋小律吓了一跳：“我昨晚手机没电了。”她忙打开手机，昨晚10点多的时候，她给妈妈发了一条语音。
那个时候她已经完全属于掉线状态了，看后面老妈跟来的一连串六十秒语音，就知道她绝对是捅了马蜂窝了。
沈悠凑过来看了一眼：“嚯，壮观啊！光看这没有尽头的语音条，我已经开始好奇你昨晚到底说了什么，我听听？”
她果断按了下去。
语音里的秋小律鬼哭狼嚎着：“我滴妈啊，你过得好苦！把我们兄妹三人辛辛苦苦拉扯成人，一个只能没有身份地活着，一个刀尖舔火，还有一个，孩儿不孝啊——”背景音里传来男人的声音，“秋小律，你在搞什么？”秋小律的声音又加进来，“妈，不说了，我今晚不回去了，我要在外面反思人生，反思我这么多年，到底干了多少混账事！再见，我的妈妈——”
秋小律瘫倒在工椅上。
昨晚的她，是太想念秋妈那绝迹于江湖多年的鸡毛掸子之皮开肉绽术吗？
“怪不得过完生日不着急回家，你跟什么男人鬼混去了？不会是季屹吧？”
秋小律连忙捂住沈悠的嘴，可又是一阵晕眩，她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向沈悠虚弱地伸出一条胳膊：“扶我起来，容我慢慢道来。”
两个人站在居委会门口的自动贩卖机前，秋小律辨认着标签：“帮我看看，哪个饮料酒精度数最高？”
“你还要喝？”
“你不懂，宿醉的第二天，一定还要再喝两口，这是还魂酒。”
沈悠有些担忧地说：“有什么伤心事，你可以告诉我，但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咱们现在就去警局报警，让季屹那个人渣下地狱！”
“是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就是昨晚不小心喝多了，在季屹家睡了一宿。我早上碰到他助理方遇了，听说他们昨晚一直线上对文件，一宿没睡。”
沈悠的嘴巴里仿佛塞了个鸡蛋，她“啊”了一会儿，感慨着：“你都在人家家里睡了，他还能不动如山地工作到天明，看来是真的对你没意思啊！”
“……就不能因为他绅士吗？”
沈悠按住秋小律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承认，季屹这个人是我见过的排名前三的帅哥，家境也殷实，我私心上希望你和季屹搞好关系，这样还能帮我和程凯旋牵线搭桥。之前给你出那些主意，也是看你骗了他心里愧疚，想让你做些什么，心里舒服点。但季屹这个人，确实和咱们不是一路人，网上的爆料就算很多都是假的，也绝对不可能空穴来风。你以为你遇到的是宽厚仁慈的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奥吗？不，他是向你放着爱的高利贷，要你用一磅又一磅的肉来偿还的奸商夏洛克！这种花花公子是有毒的，而且这是一种无解之毒，你一旦陷进去了，便会从心开始一点点腐烂。”
秋小律拍了拍贩卖机，一瓶酒精饮料滚落出来，她靠在贩卖机上拉开拉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季屹这人虽然有时候还蛮腹黑的，但他不坏，我们在梅林村的时候，他还帮全村人修拖拉机，那些大爷大妈可喜欢他了。我本来一直担心季屹会生我气，但看昨天的样子，应该已经消气了吧？”
沈悠暗中摇头，秋小律现在已经听不得人劝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秋小律是会上头的类型？也许是因为秋小律把之前的那些男生当成哥们，唯独把季屹当成了男人。
突然听到长啸声，她们抬起头，惊异地看见一只鹰正从楼顶穿过。
沈悠讶然：“稀奇啊，现在城市里可不常见到鹰，说不定上同城热搜了，我看看啊……”
秋小律仰头看着那只遨游四方的鹰。
她想起在梅林村时，季屹坐在山岩上，对她讲过的有关没有翅膀的人类渴望着飞翔却最终陨落的事。
在她眼里，那个时候的季屹，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和秋小律、沈悠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正缓步走来，左顾右盼着。
“阮雨！”秋小律打着招呼。
阮雨在宸屹集团上班，为了离公司住得近一点，在杏花斜街社区租了房子。她走了过来：“你们有看到我家的猫吗？”
“你养猫了？”
“我姐捡的。”
“哦……长啥样？”
阮雨比划起来：“是一只奶牛猫，长得挺奇怪的，脾气也不太好，睡觉的时候会翻白眼。反正是一只看着就挺不开心的猫吧。”
“是它吗？”
沈悠指着居委会门前的路，只见一只奶牛猫正叼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熏肉，体态婀娜地走了过去。
“哦，对，是它。”
阮雨走过去，把它提了起来：“能不能别乱跑，我这上班都够累的了……”她朝两人笑笑，“我先回去了啊。”
“嗯，你忙吧！”
两人望着阮雨离开的背影。
“她好像……不太喜欢那只猫？”
“她可能只是不喜欢一切减少她休息时间的生物。”
“唉……不容易，她是不是还在照顾生病的姐姐？”
“是啊，谁都不容易。”
秋小律举起手机，看着眼前迟迟没能拨出去的号码。
沈悠劝她：“别犹豫了，这一刀反正都得来，你就痛痛快快地挨上一下，早砍完了早没心事。”
“感情不是你妈妈喷你的时候了。”
“我帮你。”
沈悠按下了秋小律打给妈妈的电话。
接通的那一刻，秋妈的怒吼声穿过话筒，让旁边的沈悠也吓了一跳。
她往旁边躲了躲，秋小律一家向来很虎，她还记得小时候看到秋妈拿着拖鞋在街上狂追秋爸的场景，原因是什么来着？好像是秋爸想帮忙干家务，结果把秋妈结婚时穿的那件此生最有意义的裙子，烫出来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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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 Box智能家居全屋定制策划会内部会议。
季屹双臂环胸，一言不发地看着幕布上的PPT。
在高压目光下，正在做展示的策划部员工越说越结巴，主语宾语都说得颠三倒四。方遇察言观色，问季屹：“屹总，您对这个方案，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季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每敲一下，在场人的心都跟着跳一下，他缓缓道，“产品延展度在哪里？市场概念独特性在哪里？推广营销核心点在哪里？持续盈利能力在哪里？”
一连四问，策划部的每个回答都磕磕巴巴，不知是因为准备地不够充分，还是面对季屹过于紧张了。
季屹合上策划书：“连我都说服不了，怎么说服董事会？明天重新展示一次。”
他转过椅背，预示着这次会议的结束，所有人如蒙大赦火速离场。
季屹问方遇：“这个策划怎么这么差？是给的不够多？”
“毕竟准备时间比较紧张，加上Red Box系列的明星产品又很多，想要在一个策划书里体现出全屋定制的核心和优势，确实有一定的难度……”方遇解释着。
“知派没有能用的人，就从集团里调。”
“我倒是知道总部有一个很优秀的策划，她跟我是同期入职的，叫阮雨，业绩能力很强，是不是可以把她调来？哦对了，我前几天在杏花斜街小区遇见她，才知道她也住那边……”
伴随着方遇的介绍，季屹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这次不是关于红盒子，也不是关于合适的策划人选。
在方遇那声调起伏的讲解中，他的思绪飘到了洋溢着酒气的夜晚，秋小律环着他的脖子靠近时，一滴汗水从她绯红的脸颊滑落。
有关昨晚的一切场景，都如此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回放着。
“啧。”他对大脑自作主张的运转方式感到烦躁。
方遇猛地停了下来。
看来老板还是不满意，他距离老板的要求，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