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野谦卑地说：“季总也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私人行程。”
季屹冷哼一声：“梅林村的事，我回头找你算账。”素野是季宸手里指哪打哪的枪，他被扔到梅林村这件事，绝对有素野的“功劳”。
素野微微一笑，伸手请他进去：“家庭医生已经在等您了。”
季屹垂着手，手臂仿佛有感应似的传来阵痛。
疼痛感仿佛嵌入到了他的呼吸中，每一次气息的交换都会提醒着他在梅林村发生的一切。那个女人的身影如同恶魔的影子一样时刻追随着他。
在山中暴雨与坠落的花朵之间，她说着什么话，然后笑了。
那笑容就这样反复愚弄着他。
季屹握着拳的手背暴起青筋，他走进了办公室。
整个房间单调到乏味，所有配饰皆为黑白，这一点，季氏兄弟俩倒是出奇的相似。
清理好伤口，耶加雪菲冰美已经送到桌前，久违的清苦，与乡茶是完全不同的风味。
他不得不努力地屏蔽着不断闪回的记忆。
季屹的目光落在光滑的黑曜石桌面上，桌面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礼盒，仿佛专门在等他，打开来是一对Montblanc银色袖扣，与他身上这套水银灰云母色高定西装相得益彰。
季屹是卡点走进会议室的，董事会只有一人缺席，就是长方桌尽头的董事长季宸，素野在董事长身后的助理席位落座，季屹在桌子的另一端落座，方遇在他的后面坐好。
率先发难的是头顶地中海的樊雍，他头发最少，话最多。樊雍捻了捻他那油腻又稀疏的毛发，笑眯眯地问：“屹总啊，来之前我看了看咱们宸屹系的股票，清一色的跌停，你觉得我该找谁去理论这个事儿呢？”
方遇在季屹身后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樊雍，代持5％的股权，特点是戏多，他幕后正主正在吃牢饭。”
方遇在来的路上曾向他简要介绍过董事会的“盛况”，可以说是一堆烂账，光是因为利益冲突、涉诉甚至是蹲监狱而选择代持股份的股东就占据半壁江山，还有一个散户，因为对宸屹感兴趣，竟然凭一腔热血买股票买进了董事会，明明对公司的运营一窍不通，还偏偏次次都要参会，回回都发表意见。
见樊雍果然如预料之中开始找茬，方遇在心里替季屹捏把汗，樊雍是典型的笑面虎，温柔刀，一刀一刀片掉敌人身上的肉，等对方发觉时，已变成一道整整齐齐的盘中餐。就算是季宸，对付樊雍时，也时常觉得头痛，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樊雍像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软刺，要不了命，却也干不掉。
方遇恨不得附在季屹身上帮他对付樊雍，就在这时，季屹开口了：“樊总，最近适逢中报期，再加上国家政策调整，引起短期股市波动，个股震荡极大，涨停跌停都是家常便饭。看您的精神风貌，便知您是一个成熟的老股民了，还是应多多注意身体，我认识九医毛发科的专家，可以帮您预约个专家号。”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樊雍也敛起笑容，语气冷了起来：“小子，别跟我耍滑头，我直说了，宸屹集团这次可是出了大名，一天到晚在热搜上挂着，宸屹的声誉因此严重受损，这种无形损失更为致命，你说这笔账，该由谁来负责？”
季屹皮笑肉不笑地问：“樊总，您是什么意见？”
樊雍自然是在来之前，已经和资本派的董事达成了一致意见，此时径直道：“以你个人名义发布公开道歉信，自愿请辞，声明永不再回宸屹系的任何公司续职，当然也包括与宸屹有关的所有关联公司及上下游公司。此外，季宸作为你的亲生兄弟，也有监管不力之责，应即刻辞去董事会所有职务。”
方遇手心出了汗，手中的笔向下滑去，落在地上，他刚弯下腰，就听到季屹冷梆梆地说：“樊雍，梦话说的你自己都信了？”方遇差点呛到，这位屹总还真是敢说啊！
樊雍气得脸色发白：“你给我放尊重点，这里可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我现在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决议一旦通过董事会投票表决，立刻生效！”
季屹默不作声地环顾全场，右侧的樊雍说话时，靠近他位置的几名董事频频点头，但左侧的那几位却不然，他们要么面无表情，要么露出不屑与之为伍的神色，正如方遇向他汇报的，目前季氏与资本派仍处在动荡的平衡中。
季屹心中有数，不紧不慢地说：“各位董事，大家都是看着宸屹从一个小小的科技公司，成长为如今的互联网巨擘，也应当明白，宸屹内所有人的命运休戚与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不是我离开宸屹，就可以为这件事画上句号的。一日不消除激烈的舆论，宸屹的股价就一日不会停止下跌，我想各位前辈都比我有更丰富的职场经验，应明白抽刀断水，无济于事。”
一席话下来，左侧的几位便开始点头，方遇在心中大声为季屹鼓掌，这件事本就对季屹极端不利，若正面回应，必然是不占理的，季屹便升了一个维度，从宏观面上博取旁观者共情，在这样的情势下，显然是有效的。
樊雍显然没想到季屹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哑了一下，才说：“那你有什么办法让宸屹这条大船继续开下去？现在的网民可是拼命拿着锤子凿船，再不想办法，我们都得淹死。”
“我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季屹，我的耐心不会超过一个月，这是看在老季总的面子上给你的最宽时限了。”
季屹沉思片刻：“好。届时若还没有解决问题，我自愿请辞。”
会议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方遇暂时松了口气。
虽然勉强应付了董事会的问责，但正如季屹在会上所言，不实质上解决保洁跳楼一事，宸屹的危机就不会真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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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关和律师一个接一个地提出方案。但都乏善可陈，总体而言，公关的意思是曝光明星恋情，转移民众焦点，反正互联网对热点的追捧一般不会超过三天；律师的意见是发律师函，强烈谴责网民造谣季屹是杀人犯已属于诽谤行为，依法可以提起民事诉讼甚至是刑事自诉，让他们知道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
两边汇报结束后，都看向季屹，他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刚回来时方遇给季屹配了一支折叠款手机，并敏锐地发现他下载了微博，竟冲在吃自己瓜的前线。
方遇正要提醒季屹，只听季屹不咸不淡地说：“这伎俩对小学生都不管用。”他叠上手机，把它扔到桌子上，“不要避实就虚，无关痛痒，我要的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公关和律师都感觉牙痛，心里腹诽：大哥，保洁不是你开的？人不是你骂的？网上曝光的视频都有各种被修复的高清版了，还从根本上解决？
他们却不得不继续提着方案：“或者我们可以集火保洁，挖她的黑点，但是，死者为大，我们这样做，反而容易引起反面效果。在这种事件里，比起活人的嘴，他们更愿意相信死人的尸体，以及自己的想象。”
见季屹眼神愈发冷，公关也不敢说话了，会议室里静得人心里发慌，在这难捱的气氛里，所有人听见季屹缓缓道：“48小时，做出一个我从没见过的方案。”
“……”
公关和律师收起电脑和文件夹，垂头丧气地出去了，属于他们的麻烦没结束，属于季屹的麻烦也才刚开始，季宸曾签署过一份授权，若他因意外暂时不能处理工作事宜，将特别授权季屹代为处理总裁事务。
因此，季宸消失期间，总裁室的决策也都需要季屹批示。不过，从季屹回来到现在，总裁室丝毫不乱，井然有序，倒不因为这位屹总有多出色，而是所有人都把季宸当做宸屹集团的信仰，他们坚信季宸对一切早有安排，这一次危机注定会化险为夷。
素野和方遇在茶水间打咖啡，公关和律师团队提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之前，必定都将是不眠之夜。
方遇有些好奇地问素野：“老大，季总真的是玩消失？这么任性的事，不像是他的风格，还是说总裁家雨漏偏风连夜雨，摊上别的更严重的事儿了？”昨晚，方遇接到素野通知，要他连夜赶往梅林村接季屹回来。其实方遇早就接到季屹的邮件，但他同时也接到素野要求他按兵不动的指令，明白这是季宸在考验这个初入职场的弟弟。
素野问：“季总的风格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