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萱心中满是惶然，可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任何办法能阻止这件事继续下去。
直到，顾瑶再次冲她开口。
“其实，我觉得这样不行，毕竟我的宝宝也要生了，再养一个你的女儿，岂不是该分心了么。”
顾瑶的话顿时让宣萱心中一片惊喜，她强忍着疼痛，拖着麻木的下半身坐了起来。
“要么你就先留下来，等这个小姑娘断奶了再走也不是不行，我求求阿辰就是了。”
“不行！”
宣萱也不知究竟为何，能让身体爆发出那样大的力量。
可她仅仅是才爬下了床，就腿一软，跌倒在了地面上。
“你干嘛！”顾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捂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还险些被椅子给绊倒。
可宣萱只是用力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跪坐在了地面上。
“顾瑶，我知道你不会想要我的女儿，对不对？”宣萱惊慌失措之际，忽然看见了一束光。
她紧握着那束光，那条摆在她面前唯一的生路，膝行向前……
她，跪在了顾瑶脚下。
“顾瑶，你不喜欢她，你不会想让我的女儿，还插在你和厉辰之间，对不对？”
宣萱涕泪满面，再加上刚刚生产过后的虚弱，实在狼狈得滑稽。
顾瑶看着她的模样，心中一片快意，面上却还是做出了一脸犹疑的表情。
“你想做什么？”顾瑶抬了抬下巴，示意宣萱开口说清楚。
“我现在就带着孩子走，你，求你，求你帮我一把。帮我告诉厉辰，就说，就说我的孩子难产死了，好么？”
宣萱语无伦次地恳求着，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如果是这样，也许她还能，还能够保住她仅有的、这个小小的生命。
这是，她的女儿啊！
之后发生的事，让宣萱绝望和悲伤之中，又有了一丝安慰与欣喜。
顾瑶竟然真的同意了。
果然，这个女人不可能做出让她离开却又留下她的女儿的事，想要她的女儿的，应该就只有厉家人而已。
虽然痛苦不堪，可宣萱紧紧地抱着她的女儿，心中竟还是庆幸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顾瑶竟然还多给了她一张支票。
加上厉辰的信里那张支票，那是很大一笔钱，足够宣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用考虑生活的问题。
那时候的宣萱还不知道，自己会怎样狼狈地失去那笔钱，只能带着妮妮去国外挣扎求生……
“宣萱。”
厉辰再次用沙哑的嗓音呼唤着宣萱。
这让宣萱停止了回忆，虽然她仍然保持着投向厉辰的视线，可她的双眸已经失去了焦点。
厉辰仍然没有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轻轻搭在宣萱肩膀上。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悔恨着，怪他不该在宣萱生产的当天因为一些小事就离开医院，都怪他，一切都怪他……正因为他的疏忽，当年离开医院之前的那一眼，竟然成了重逢前他们所见的最后一面。
可他竟然，竟然在一段时间的找寻没有结果以后，就单方面认定了，宣萱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抛弃了他们的感情。
还有，还有顾瑶……他竟然任由那个女人在造成了这样的痛苦之后，还安然地待在厉家！
一方的眼眸中满含着痛苦与悔恨，另一方无神的双眼中，却潜藏着静静的决意。
“对不起。”厉辰仍然嗓音沙哑地呢喃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痛苦与悔恨交加，甚至盖过了与宣萱解开所有误会的欣喜。
他竟然，做过那么多……那么多过分的事。
自以为的深爱与痛恨纠缠，想当然以为自己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殊不知伤害她最多的人，就是他自己。
“不是又怎么样呢？”
“又能，怎么样啊！”
“难道你要说，你什么都没做过，让我们回到从前么？”
泪水从宣萱眼中夺眶而出，只留下无尽的悲鸣在房间里久久回荡着。
宣萱眼前忽然一黑，厉辰把她按在了自己的胸膛里。
泪水汹涌而出，宣萱顾不上抬手擦拭，仅仅只是拽着厉辰的衬衫，用力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原本以为拥有足够理由的爱与恨，忽然有一朝，得知所有的恨都是错误的，所有的痛苦全都不是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人导致的，所有的绝望都只是一个玩笑……这难道不是，更大的痛苦么？
原来一切都可以用阴差阳错来形容，原来一切都只是一个错误，那么，她所有的痛苦悲伤，难道就可以轻易抹去？
回不去的，早已回不去的是四年前那样炽热而单纯的爱情，在爱这个字染上了其他颜色以后，再知道有哪一笔画错了，都不可能再回到最初的颜色。
“对不起。”
厉辰的身体也僵直着，任由宣萱用力顶着他的胸膛，哽咽着，号哭着。
屋内，贯穿着所有角落的，是似乎不会再有休止的悲泣声。
屋外，没有飞鸟的天空，只留几抹淡淡的凄迷……
宣萱睡着了。
就在十几分钟以前，她擦着眼泪冲进卫生间洗过脸以后，就冲进卧室埋头钻到了被子里。
厉辰亦步亦趋跟着她，直到宣萱的呼吸声渐渐沉重起来，才迈着沉重地步伐走出了卧室。
“厉叔叔？”
妮妮从自己的房间门口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她很聪明，也从来都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保持安静。
“要过来坐一会么？”厉辰茫然若失，却强撑着精神看向妮妮。
这是他的女儿，留着他和宣萱鲜血的女儿啊。
妮妮已经小跑着冲了过来，和厉辰一样坐在了沙发上，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妈咪哭了。”妮妮冷静地陈述道。
“是我的错。”厉辰微微低着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视妮妮的眼睛。
他竟然，有些胆怯。
“那厉叔叔还有机会和我们一起生活么？”
妮妮说得很平淡，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件事的结果。
可她的手攥紧了上身短袖上装饰用的彩纱，显然，她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这样平淡。
“我不知道。”厉辰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在今天之前，我以为咱们会变成一家人的。”
也许还要加上小浩。厉辰这样想着。
但是从方才的情形以后，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孩子了。
他的母亲，厉辰几乎可以用所有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语言里，那些最恶毒的词汇去形容她。
可偏偏小浩其实再无辜不过，甚至是厉辰心中为数不多的柔软处。也许，他该放弃那个孩子？
如果他真的赶走顾瑶只留下那个孩子，无论那是不是顾瑶会做出的决定，他都和宣萱口中四年前那个，“曾绝情地想要去母留子”的厉辰，没有半点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