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叔公祖在讲什么啊?”啊妹扯着阿爸的衣角问。
“在讲俺黄家的老故事,你去听听就知道。”阿爸轻推女儿向前。
阿妹怯生生地凑到人群外围,只听叔公祖正说到“瘄边头尾”四个字。
“...所以啊,老一辈人做‘瘄边头尾’,就是要子孙记住:无论去到哪边,头尾都要顾好,有开头要有收尾,有出去要有转来...”
阿妹听不懂,跑回父亲身边:“阿爸,叔公祖讲的‘瘄边头尾’是什么意思?”
阿爸蹲下来,指着祠堂门前石埕上新画的白线:“看到那些线没有?明天是清明正日,俺族里要办‘瘄边头尾’仪式,你到时候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祠堂钟声三响,全族男丁聚集。阿爸带着阿妹站在后排,看族长主持仪式。
九十岁的族长公站在祠堂门前,声音洪亮:“黄家子孙听好!今日清明,俺照老例办‘瘄边头尾’,祈保阖族平安,出入顺利,有头有尾!”
族中最长辈的叔公祖率先起步,手持榕枝,沿着石埕上画的白线缓缓前行。身后跟着按辈分排列的男丁,从九十岁的曾祖辈到抱在手里的玄孙辈,队伍浩浩荡荡。
“阿爸,为什么只有男的可以走?”阿妹小声问。
“这是老规矩,女的在祠堂里帮忙准备祭品。”阿爸解释道,忽然觉得这规矩似乎该改改了。
走到第三圈时,叔公祖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队伍顿时有些慌乱,几个晚辈赶忙上前搀扶。
就在这时,二十四岁的阿姑从祠堂里跑出来——她是族里的大学生,清明特意从广州回来。
“叔公祖,让我来!”阿姑毫不犹豫地接过老人手中的榕枝,继续引领队伍前行。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几位老人皱起眉头,显然对女子参与仪式感到不满。
“成何体统!女人怎么可以领头‘瘄边头尾’?”一位伯公摇头道。
阿姑却丝毫不怯,声音清脆:“叔公伯公们,新时代了,女人也是黄家血脉,怎么不能为家族祈福?”
眼看争执要起,百岁的叔公祖忽然开口:“让她走!阿姑说得对,黄家子孙不分男女。再说...”
老人喘了口气,继续说:“‘瘄边头尾’不只是走圈子,是要俺黄家人记住:无论去到多远,都要记得根本;无论做么个事,都要有始有终。这个道理,男女都要懂!”
阿姑眼中含泪,稳步引领队伍走完最后几圈。当她将榕枝恭敬地放回祠堂供桌时,几位原本不满的老人也微微点头。
仪式结束后,阿爸带着阿妹来到叔公祖身边。
“叔公祖,现在可以给我讲讲‘瘄边头尾’的意思了吗?”阿妹仰着头问。
老人慈祥地笑了:“囡啊,这四个字意思深啊。‘瘄边’是说去到边界尽头,‘头尾’是说有开头有结尾。合起来就是: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都要记得根本;无论做么个事情,都要善始善终。”
他指着祠堂里的牌位:“你看,俺黄家先祖过番下南洋,无论去到暹罗还是安南,都不忘归根返乡,这就是不忘‘边’;无论在外多么艰难,都坚持到底,这就是顾‘头尾’。”
阿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以后我去哪里,都会记得回家?”
“对咯!”叔公祖开心地笑了,“这就是俺潮汕人最看重的——不忘本,有始终。”
傍晚时分,阿爸带着阿妹准备返城。车开出村子时,阿妹忽然说:“阿爸,我长大了也要回来走‘瘄边头尾’。”
阿爸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儿认真的小脸,笑了:“好,到时候阿爸陪你一起走。”
夕阳西下,祠堂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连系着过去与未来。老榕树下,叔公祖依然坐在那里,望着远去的车影,喃喃自语:
“老规矩不能丢,但也要有新发展。黄家子孙,无论男女,能记得‘瘄边头尾’的道理就好...”
月光渐渐升起,照在祠堂前的石埕上,那些白线还在,仿佛在等待着来年清明,等待着远行的游子归来,再走那三圈“瘄边头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