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夤夜的争执
辛昕新2023-11-18 09:443,224

   村民在酒坊附近挖坑聚木,燃起一堆很大的篝火,围在四周开怀畅饮。无数桃花酿被搬出酒坊,不限量的前提下,所有人的酒量似乎都见长不少。王屠夫为此特意宰了一只羊,烤熟后众人分食下酒。气氛火热,比过年还快乐。

   “夏攸此举何意?”伍越完全看不懂,“这般挥霍,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那个从灞上来的年轻人,是夏攸的多年故友。”孙铁匠喝得脸色通红,跟他碰了一下酒碗,打着酒嗝道,“那可是沛公麾下,以后我们肯定不缺生活物资……”

   “故友?”伍越目光流转,“真的吗?”

   “我是听魏子荣说的,那还能有假?”孙铁匠咧嘴笑着,言语有些含糊不清,“先前那个人在村口站着,让夏攸出去迎接。你猜怎么着,夏攸没搭理他!魏子荣怕得罪人家,殷勤地把他领进来,结果……”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结果刚进去,就被夏攸一顿数落,最后还道歉了。魏子荣没敢跟进去,在门口全都听到了。”

   伍越僵硬地笑了笑,环顾四周,发现昭兰正在盯着坡上的小院,于是端着酒碗走过去,与她并肩而立,扬起嘴角道:“你好像很担心啊!”

   “你从哪看出来的?”昭兰也在笑着,“人家故友重逢,又不会打起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在怀疑那个人的身份。”伍越压低声音,“你担心的是,夏攸也有类似的身份。敢毫无顾忌地斩杀曹无伤的人,还敢公开承认与夏攸相识,有这种胆魄和实力,岂是凡俗之辈?以我观之,他应该来自绣衣院,且权力不低。赤鸢曾在附近出现,没准就是受他致使。”

   “赤鸢可是绣衣执法。”昭兰摇头道,“虽然不知道所谓‘执法’是何等权力,但以他的身手来看,寻常之人难以凌驾其上,极有可能是手持绣衣金令的高端存在。至于夏攸……他不可能是绣衣院的人,否则曹衍和曹无伤岂会不知,怎敢如此冒犯?”

   “也是。”伍越叹道,“可惜了!他如果是绣衣院的密探该多好,曹无伤与他结仇至此,以后想不背叛都不行。”

   与此同时,韩方一脸难以置信,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这可是军师的命令,关乎我们所有人的未来,你竟然敢说不去?”

   “我以前说过,东阿城外的刺杀,是我最后一次执行赤镝令,暗杀章邯麾下七员主将,使项梁得以击溃秦军,解救东阿之围。”夏攸沉声道,“如今天下已定,沛公称王在即,我也想拥有自己的生活,难道不行吗?”

   “此一时彼一时!”韩方争论道,“东阿之战过后,我们从来没有找过你,那是因为当时的局势尽在掌握之中,即便没有你,我们也能应付。可是现在不同了,项羽坑杀降军二十万,挥军西进,我们必须要埋下暗桩,以作未来因应。你刚才说沛公称王在即,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项羽不可能同意!所谓楚怀王,不过是个放羊的娃,项梁早年为号召六国后裔共同伐秦,把他找出来充当傀儡。他那个‘先入关中者为王’的承诺,其实屁用没有。”

   “怀王与诸侯相约,岂会是儿戏?”夏攸反问。

   “与儿戏无异!”韩方冷笑道,“那个楚怀王自以为芈姓后裔,旧楚王族,便不把项羽放在眼里,任命只知谄媚奉承的无能之人宋义为上将军,凌驾项羽之上。宋义也以为自己是怀王亲封,便可对项羽颐指气使。谁知没过多久,统率全军的上将军就变成了项羽,宋义的首级被用来祭旗。”

   他深吸口气,语气惆怅起来:“军师担心,沛公若展露秦地称王的意向,恐怕会成为第二个宋义。值此紧要关头,我们怎能坐以待毙?”

   “沛公麾下十万余众,我不信其中没有能人异士。”夏攸无奈地叹息,“早年跟着沛公芒砀山起义的那些兄弟的营中,不乏骁勇善战之人,绣衣院好好挑挑,肯定有能用得上的,没必要非得让我去。樊哙、卢绾、周勃、曹参,你道明原委,他们必然乐意帮忙。”

   “你为什么不能去?”韩方有些怒了,甚至拍着桌子,“剑不饮血,那还是剑吗?寒鸣的铸剑师为打造此剑,手刃恩师,其冷血嗜杀之念,方能铸就无上名锋,多年来所向披靡。如今你懦弱无为,一再退缩,考虑过此剑的感受吗?锋镝蒙尘,何其悲哀?”

   “剑是死物,所向披靡的是我!”夏攸冷着脸,双眸闪着寒光,“你不必再说了!东阿之战过后,赤鸢已死。你若想要寒鸣,我可以给你,甚至绣衣金令也给你,以后你就是绣衣执法,绣衣院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没有绣衣院庇护,你这桃花村能安逸多久?”韩方郑重道,“难道不怕曹无伤来找你麻烦?”

   “我希望他别来找死。”夏攸淡淡道,“沛公与民约法三章,秋毫不犯,相信不会为难我这小小桃花村。”

   韩方绝望地笑了起来,笑的极其苦涩,摇头叹道:“绣衣院成立至今,你是唯一敢拒绝赤镝令的人。可笑的是,你又是手握绣衣金令的执法,我还没权力惩罚你。更可笑的是,哪怕有权力,我也无可奈何,因为谁都打不过你。”

   “兄弟!”夏攸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娓娓道,“我七岁学剑,十二岁持剑待命,沛公起义后,军师找到我,绣衣院由此而生,我便化身锋镝暗器,来往于鲜血与尸首之间,所过之处,无一生还。杀人太多,我甚至感受不到血的温度,亦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人是鬼。

   “只有在桃花村,我才能找到自己的魂儿,我是夏攸,是年轻人,我有一颗温暖的心,我希望所有人过得好,我乐意守护他们的安全。现在又有昭兰在侧,我的人生逐渐走向正常,未来可期。”他恳求道,“看在我曾为沛公出生入死的情面上,就此放过我吧!”

   韩方感受到肩头的手在微微用力,一阵阵的酸痛让他瞬间明白,夏攸在恳求,也是在威胁,他如果继续咄咄逼人,寒鸣出鞘之时,他和他带来的那些人,从此便会彻底消失。

   猛兽示好,不代表其失去撕咬的利齿。

   韩方沮丧地从小院出来,遥望漫天星辉,发出一声忧心忡忡的长叹。

   身旁领路的魏子荣闻声侧目,提议道:“要不我去吧!”

   “你去哪儿?”韩方刚刚走神,没听明白。

   “去六国联军之中当暗桩。”魏子荣轻声道,“我是旧魏的王族,应该可以混进去。当年若非张良军师和绣衣院相助,我岂能逃出咸阳苟活至今?夏攸待我不薄,既然他不恳去,便由我来代劳好了。生死有命,我不在乎。”

   “问题是,你替代不了。”韩方疲惫地揉着眉心,“军师让夏攸去,自然是非他不可,只有他的身手,才能应对未知的变故。即便身份暴露,也没人能留住他,可以把消息及时带回来。”

   “夏攸……”魏子荣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谨慎地问,“真的是……”后边的那两个字,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仿佛自带剑锋,有人追问原委,便要身首异处。这种震慑力,让人不敢随意提及,不然便会脊背发寒。

   “别问了!那些根本不重要。”韩方目光幽幽,思索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夏攸回归绣衣院呢?”

   他们从桃林出来的位置,正好是村口的篝火晚会,目光所及,尽是一片其乐融融之像。

   韩方却没心情欣赏,甚至还有些恼火,就是此般安逸的生活牵住了夏攸,让他无视赤镝令,连军师亲笔手书都不看。他悻悻然甩袖离去,可是没走几步,便被等候多时的某人拦住去路。

   伍越一脸殷勤的模样,满脸堆笑:“听说大人是沛公麾下?”

   “你是谁?”韩方冷眼睨着他,“有事?”

   “算是小事。”伍越故作胆怯,不敢直视韩方,“就是想拜托您,去和函谷关守军曹无伤说说,别总是找我们麻烦,生活艰难,实在无力应对官兵。您是夏攸的朋友,肯定也不想看到他苦心经营的桃花村遭受荼毒,此间若被曹无伤所害,亦会影响沛公名声。”

   “我这就去找曹无伤言明此事,尔等不必担心。”韩方轻声应了一句,便带人离开桃花村。可是走出不远,他猛地站住,回身望着篝火处的那些人,沉吟道,“自由宁静,安居乐业,确实是个好地方!”

   伍越远眺韩方离去的身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又在搞什么鬼?”昭兰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来,“我可不相信,你会真的为桃花村着想,让韩方去找曹无伤了结此间仇怨。”

   “挑拨离间罢了。”伍越毫不在乎地说,“丧子之仇,其实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韩方越是压制,曹无伤的怒火便越大,有利于我们从中游说。”

   “果然如此。”昭兰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跟阴谋诡计无关的。”

   “韩方看起来心情不好。”伍越目光微眯,似笑非笑,“无名的怒火发泄不出来,曹无伤恐怕要倒霉了!”言罢,他补充道,“这句跟阴谋无关。”

   夏攸在坡上目送韩方离去,同时摩挲着手里的一块金色令牌,无奈地摇头感叹:“不知不觉之间,绣衣金令已经变得如此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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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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