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绣衣院的赤镝令
辛昕新2023-11-17 09:363,402

   跃动的火把闪耀着橘黄色的光芒,目光所及之处的黑暗被暂时驱散。

   曹无伤单手搭在棺材边缘,难掩悲伤,轻声道:“衍儿!王先生亲自去了,今夜桃花村必被血洗,等拿到夏攸的首级,你便可以安息了。”

   “报!”这时,一名兵卒跑过来,“王尧先生回来了。”

   “哦?”曹无伤面露欣喜,随后一愣,“他为何不直接进来?”

   兵卒低着头,为难地说:“他受了伤,昏迷不醒。”

   “什么?”曹无伤大惊失色,快步赶过去查看。

   王尧躺在地上,灰头土脸,身上有几道伤口,还在渗着丝丝血迹。他身旁站着一匹马,从到底的位置来看,他是被驮回来后,自己从鞍上滚下来的。

   “王先生,醒醒!”曹无伤蹲下喊道。

   “司马大人!”王尧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我们的人全被杀了!公子之仇,恐怕只能不了了之,否则我等危矣。”

   “桃花村竟有这般实力?”曹无伤急切地问,“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是被有意放过,让我给你报信。”王尧深吸口气,苦笑道,“不是夏攸,是韩方。”

   “啊?绣衣直使韩方?”曹无伤瞪着眼睛,语气都颤抖起来,“他……他去桃花村了?”

   与此同时,韩方正负手立于桃花村之外,等待一村之主出来相见。他手下的兵将也在忙碌,把那些被杀之人的尸体聚集一处,准备找地方安葬。

   同袍操戈,何等荒谬与残忍,不久以前还在蓝田并肩作战,如今却死在战友的利刃之下。不知那些人在九幽之下,是否可以瞑目?

   “夏攸的架子也太大了吧?”旁边的披甲将领不满道,“已经过去一刻钟了,他还不出来,山野草民而已,大人何须自降身份这般等候?”

   “山野草民?”韩方闻言侧头,冷冷地盯着他,“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得民心者得天下,没有所谓的民,哪来的君与臣?沛公与民约法三章,亦不敢轻视百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卑职知错。”将领惶恐地低下头。

   “何况……”韩方移目,凝视坡上的小院,语调深沉,“他可不是山野草民!”

   夏攸面不改色地喝着酒,完全没有出去的打算,引得昭兰和朱莹面面相觑。

   “那可是从灞上来的人,你真打算这么晾着?”昭兰忍不住提醒道,“若是激怒对方,给你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桃花村可就完了。”

   “他们击杀曹无伤的人,已经算是帮了大忙,你不该如此无礼。”朱莹附言道。

   “我不见他,又能怎样?”夏攸的语气充满怨气,把酒碗扔在桌案上,似是情绪失控一般,咆哮道,“他敢把我怎样?”

   昭兰和朱莹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我当然不敢把你怎么样?”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伤民之举,我可不敢去做,否则军师会杀了我。不过我大老远地过来,讨碗酒喝总可以吧?”

   “荒村简陋,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夏攸没好气地回道,“还是别处讨酒吧!函谷关就不错,你们的那位左司马,最近好像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昭兰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心说这也太损了。

   韩方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昭兰和朱莹,他下意识地别过头去,遮住眼睛道:“哎呀!原来村主正与美人作乐,小生实在唐突了!惭愧,惭愧!”

   “放屁!”夏攸瞪了他一眼,“你说你,来就来呗,还想让我出去接你,咱俩谁是老大?我就晾着你,怎么着?有本事别进来啊!”

   “是小弟之错。”韩方满脸堆笑,“我不该摆架子。”

   昭兰被二人的对话惊住,瞪着眼睛问:“你们认识?”

   “给你介绍一下。”夏攸站起来,拉过韩方,“这是我儿时玩伴,韩方。”

   “儿时?”韩方微怔,正对上夏攸犀利的目光,急忙笑着点头,“对对对,儿时玩伴,我俩光屁股的时候就是认识。”

   “韩方现在了不起,在沛公的军中掌管伙食,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夏攸继续道。

   “对对对,我擅长烹饪之术,或是小火慢炖,或是大火猛攻,军中将士赞不绝口。”韩方附和道,“不论大小将领,见到我都哭……”

   夏攸不留痕迹地用肘部撞了他一下,把他后半段话憋了回去。

   “哭?”昭兰一脸不解。

   “伙食太好了呗!”韩方嬉笑道,“全都感动哭了。”

   “真的吗?”朱莹惊讶地问,“你真能做出如此美味?”

   “你不会想试试吧?”韩方硬着头皮道,“这样,今夜来的仓促,没有准备食材,等我下次再来,一定给你呈上一顿毕生难忘的大餐。”

   “拭目以待。”朱莹道。

   “那个……”夏攸尴尬地咳嗽一声,“我与韩方多年未见,定要秉烛长谈,今夜大家都很辛苦,酒坊让给你们,库存随便喝,我们兄弟二人去小院叙旧。”言罢,他便拉着韩方离去。

   昭兰打算跟着,却在三岔口被韩方带来的将领拦住。

   夏攸怕她生气,急忙劝道:“你在场的话,我兄弟放不开。你去帮朱莹,犒劳下孙铁匠、王屠夫那帮人。按理说我该亲自出面,现在去不了,咱俩至少得去一个人,是不是?”

   “什么意思?”昭兰皱眉道,“我真成你媳妇了?”

   “咱俩知道是假的,他们以为是真的。”夏攸双手放在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方向,笑着往前推了几步,“就当是帮帮忙,摆脱了。”

   昭兰无奈,只好离开。

   韩方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她就是昭兰?”

   “不要打她的主意。”夏攸的表情瞬间变为冷漠,“我不管沛公与项羽以后如何,谁敢伤害昭兰,便是我的敌人。”

   “你也会喜欢上一个人。”韩方摇头笑道,“这件事,比你弄死曹无伤儿子,还让我震惊。”

   “上去再说吧!”夏攸沿着小路,徐徐往坡上走去。

   绣衣院的权柄很大,外间敌情,内监诸将。

   所谓间者,共有五种,源自《孙子兵法·用间篇》,分别是内间、因间、反间、生间、四间,也称五间。内间,便是用敌人作间,收买对方之人为我所用。因间,是利用敌人的关系探听敌情,或者卧底敌人身边。反间,以敌人的暗桩、密探为间,或拉拢,或使其虚报信息,达到对我方有利的局面。生间与死间,其实皆在前三之中,区别便是从间人士存活与否。

   所以,不论是外间和内监,都要安排人手,有些在既定敌人身旁,有些在自家将领身边,关注动向,探听消息,以此知己知彼,突发惊变之时,才能从容不迫地应对。韩方在曹无伤的军中,肯定设有眼线,曹衍之死这种事,早就有密报传到他手里,因此才能脱口而出。

   “新安杀降究竟怎么回事?”夏攸没有跟韩方寒暄,开口便是质问,“那可是二十万人,此般被杀,与项羽百害而无一利,他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种事?”

   “此事与我等有关。”韩方娓娓道来,“项羽受降章邯部二十余万,浩浩荡荡西进,让我们寝食难安。项羽所率号称四十余万,实则是六国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即便日后产生冲突,六国诸侯也未必站在项羽那边,沛公尚有抗衡之力。但章邯不同,他已经投降一次,只有跟着项羽,才能保住性命和为数不多的名声,他麾下二十余万便是项羽的助力。所以,军师在思虑过后,想让那些人留在关中以外,便让绣衣院暗谍挑起事端,引发降卒与六国联军的矛盾。”

   “可是你们没想到,项羽直接把那些人全部坑杀。”夏攸沉声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确实没有想到。”韩方叹息道,“不过这样也好,项羽彻底得罪了关中百姓,他是无法在秦地立足的。不过,我们的损失也不小,范增后知后觉,把我们的暗桩全都拔出了。”

   “也好?那可是二十万人呐!”夏攸冷笑道,“你谋局失败至此后果,真的心安理得吗?”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韩方不卑不亢,“谁能料到项羽这般凶狠,范增老谋深算都没阻止,我等能有什么办法?”

   “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叙旧吧?”夏攸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桃花村立于此地久矣,相安无事多年,自从沛公来到咸阳,我就一直心神不宁,希望你不是来给我添堵的。”

   “是否添堵,你自己看吧!”韩方从袖中抽出一支羽箭,箭头用的是西周的双翼扁平镞,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箭镞竟是赤红之色,挺杆上绑着一卷白布。

   他双手捧着羽箭,递给夏攸。

   “绣衣院的赤镝令。”夏攸目光幽幽,并没有接,“绣衣直使来传令,看来是军师的亲笔手书啊!”

   韩方见他没接,便把箭支连同白布一起放在桌案上,郑重道:“其实我知道写的什么。如今项羽西进,六国联军内部没有我们的人,如同瞎子一样,失去了对局势的判断和及时的应变能力。所以,军师希望你打入项羽身边,以作因间。”

   “为什么非得是我?”夏攸神色冷峻,“绣衣院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能混进去?”

   “确实混不进去。”韩方沮丧地摇着头,“你可能不知道,范增虽然拥有非凡的智慧与谋略,但其实不善于反间,我们的真正对手,是那支神秘莫测的幽兰卫。”

   “幽兰卫?”夏攸好奇地问道,“是由何人组建,其头目又是谁?”

   “查不出来。”韩方愤恨地锤了下桌面,“他们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也不错放,很难探出踪迹,我已经为此折了大量人手,仍旧一无所知。”

   如果昭兰听到他的话,估计会气得半死。

   你们绣衣院才心狠手辣,本姑娘还没来得及审问,那些暗谍便纷纷服毒自杀,怨得着谁?以死间的方式去探查军情,怎么可能不折损人手?

   “不去!”夏攸拒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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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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