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如楠在李官庄询问了三人,找到了李栋老家。
老家内只有李栋已过花甲之年的老娘独自在家,老娘耳背,蒋如楠声称自己是李栋朋友,询问后得知李栋在县城找了一个班上,隔三天回来一趟,今天正是回来的日子。蒋如楠告别李栋老娘,在村口的必经之路上守着。将近六点,一辆三轮摩托车驶入村中,摩托车上拉着一些老旧的电子器械。蒋如楠看过李栋照片,认出此人像李栋,她悄然跟随,在李栋将三轮车停在老家门口时,快步上前。
“李栋。”蒋如楠声音响亮,大步往前。
“你是?”李栋上下扫视着蒋如楠,观其穿着,不像普通村民。
“我是律师。”蒋如楠亮出了自己的律师资格证,故意走到李栋身前半米远的地方,这个距离有种咄咄逼人之感,不出所料,在蒋如楠报出身份后,李栋立刻后退两步,神色紧张。
“你想干什么?”李栋扶住三轮车把手。
“你牵扯到一起失踪案。”蒋如楠直视着李栋,目光炯炯有神,“我知道你刚被释放两个月,如果再被抓,即使是小事,也会从重判罚。”
“你到底是谁?”李栋瘦高,脸长,平头,刚才一瞬间的紧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目光也变得阴沉,狭长的眼睛盯着蒋如楠。
“宋锦书请了律师对付你,要用计将你重新送进监狱,就像两年前一样。”蒋如楠故意停顿,观察着李栋的神情变化。
李栋的眉头迅速皱起,目光中掠过一丝慌张,接着是愤怒,他用力拍了下三轮车座椅,面露凶相,随着三轮车发出警报声,凶相随之消失。
李栋的反应验证了蒋如楠的猜测,但这并非她此行的重点。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可以帮你度过这次危机,前提是你对我说实话。”蒋如楠加快语速,“出狱后,你是不是给宋锦书寄信了?是不是又跟踪骚扰她了?是不是还偷拍她女儿了?”
“你胡说什么!”李栋瞬间提高音量,“我这俩月一直在老家待着。”
“你怎么证明?”蒋如楠追问。
“我娘是证明,县城干活的伙计也是证明!”李栋脖子前倾,朝着蒋如楠呲了呲牙,“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看,穿得人模狗样的,律师?我呸!”
“我看你根本就没法证明。坐了两年牢,就变成好人了?”蒋如楠故意刺激李栋,“不是我看不起你,我觉得你狗改不了吃屎。”
李栋双拳紧握,猛地跨前一步,蒋如楠稳稳站着,直视着李栋。
李栋忽然抬手,推了一把蒋如楠,怒声道:“别挡路!”
蒋如楠被推了一个趔趄。
李栋从三轮车上拿下一个铁架子,在空中抡了一下,差点打到蒋如楠的头。
“赶紧滚!”李栋语气不善,“我不管你是律师还是别的什么屎,我现在是良民,不犯罪就什么都不怕,我最恨的就是律师,天黑了我家狗可不栓链子!”
李栋用铁架子砸了一下门,门内传来一阵粗野的狗吠声。
“别让我抓着你把柄。”蒋如楠语气强硬,“否则我会让你尝尝二进宫的滋味。”
蒋如楠转身离开,她听见李栋在后面用力砸门,她知道坐过牢的人最怕二进宫,部分顽固不化的除外,有些人除了犯罪,别无他途。蒋如楠觉得李栋不算那种顽固不化的人,但也不会坐了两年牢就痛改前非了,既然他把骚扰宋锦书当成乐趣,就像成瘾,不可能轻易丢掉,在县城干活,应该只是他掩饰罪行的幌子。虽然蒋如楠看不惯宋锦书“故作端庄”的姿态,但同为女人的她,更痛恨殴打女人、恐吓女人、仗着生理优势欺负女人的男人,显然,李栋就是此类人中的佼佼者。
蒋如楠本想先探探风,回去再做打算,但她临时改了主意,决定留下。
蒋如楠驱车离开李官庄,夜幕拉开后,又悄悄返回。农村的夜晚比城市来得早,更冷也更黑。蒋如楠熄掉车灯,将车开入小径,借树丛掩护,此位置能看到李栋老家的那排房子。她准备今晚在这监视,一来一回三个多小时,不仅浪费时间,万一李栋趁黑离开老家,再想找到就难了。她觉得李栋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一个有瘾的人,情绪出现波动后,瘾必然会加重,发泄才能得到缓解。
蒋如楠先打电话告知了沈奕菲她的计划,然后打电话给她男友。
蒋如楠今晚原本要和男友共进晚餐,毕竟昨天没和男友一起,出差又和男友分别了一周,这两天忙着奕菲的事,无暇旁顾,都没时间和男友好好享受二人世界。男友理解她,一点都没责怪她,但她想念男友,想念男友爽朗的笑容和舒心的俏皮话,想念男友结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这份想念,只能暂且推迟了。
蒋如楠一边透过车窗监视着李栋老家的情况,一边和男友煲起了电话粥。不管多紧张,压力多大,只要和男友通话聊天,她的心情就会好很多。很快,车内便响起了笑声,蒋如楠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夜深了,凉风阵阵,阴雨绵绵。
沈奕菲的后背又在隐隐作痛了,她强忍着。眼睛酸涩,脖颈胀痛,胃部阵阵孕反,她强忍着。她已经坐在椅子上长达六个小时,除中间吃面包喝水上厕所外,双眼没离开过屏幕一秒钟。然而,六个小时,只查了一天的监控,照这个速度下去,即使不吃不喝不睡,查完十天,也得三天三夜。两个小时前,她上厕所时发现高铭睡着了,此时传来阵阵鼾声,姑且算他三分之一,也得两天两夜。
更何况,这种高强度的视频排查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
沈奕菲暂停监控,起身关窗。
夜色深沉,天空没有一丝光亮,仿似一块黑布罩在头顶,密不透风。
这一次的后背疼痛比以往都厉害,像针扎,疼的钻心,她觉得可能是久坐的缘故,也可能是怀孕后身体变差的缘故,她准备洗个热水澡,缓解下疲劳,再接着查监控。她进入洗手间,脱掉衣服,看着镜中自己的后背,正中间那两条长长的疤痕随着皮肤的牵引而蠕动,像是活了一样,她将喷头对准它们,热水让皮肤发烫发红,它们也随之变粗,她感觉它们缠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呼吸困难……
“奕菲?!”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沈奕菲停止动作,凝神静听。
“沈奕菲?!”是高铭的声音。
“我在洗手间。”沈奕菲关掉淋浴,高声问,“怎么了?”
“没事,我以为你去哪了!”
沈奕菲穿上衣服出来,高铭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咖啡。
“我点了两杯咖啡,你喝不?”高铭指了指桌上的咖啡。
“怀了孕,不能喝。”沈奕菲说。
“你脸咋这么红?”高铭看着沈奕菲。
“刚洗了澡……”沈奕菲走向卧室,“水有点热。”
当沈奕菲从卧室出来时,换了一身衣服,长袖长裤,头发盘了起来。
高铭已经喝完一杯咖啡,正在喝第二杯,他问:“查到什么了吗?”
沈奕菲摇头:“暂时还没有。”
高铭伸展了下双臂:“今晚我通宵,你去睡觉吧。”
沈奕菲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我这几天根本睡不着,有事干反而是种放松。”
高铭歪着脖子想了会,拿起咖啡,走进了书房。
凌晨一点半,沈奕菲在排查第八天监控的时候,终于有所发现。
当天下午三点,一个穿着一身休闲衣,戴着口罩的男子步入电梯。沈奕菲原本已经头昏脑涨,快要撑不住了,看到男子的瞬间,她的眼睛霎时睁大,紧盯画面。在男子按下电梯9楼后,她立刻暂停回放,截图男子的形象后放大,虽然男子的穿着打扮和发型都与杨诚平常不同,还戴着口罩遮掩面容,但对杨诚无比熟悉的沈奕菲还是认出来,此人应该就是杨诚。
此人在按完电梯后,往左跨了一步,站在了电梯边上。
这是杨诚的一个习惯,微小的可能连杨诚自己都不知道的习惯。沈奕菲喜欢且善于发现这种小习惯,她知道一个人的小习惯里往往隐藏着内心的真实想法。
再看此人的身高、身材、头身比例,以及露在外面的眼睛和额头,综合对比之下,沈奕菲做出判断,此人就是杨诚无疑。
沈奕菲控制下激动的心情,继续播放监控。
电梯门快合上的时候,一个人匆匆进入电梯,此人穿着黑色夹克,戴着口罩和棒球帽,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像是装着什么活物,进电梯后塑料袋动弹了一下,正是这一动弹,吸引了杨诚的注意。
此人遮掩的比杨诚还严实,完全看不见面容。
监控继续播放。
那人上了电梯,却没按楼层,像是有些诧异电梯内有人一样,看了眼杨诚,杨诚被那人塑料袋中的东西吸引,两人在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
电梯在5楼停下,外面没人上来,电梯内的两人也没下去,电梯门重新关上后,杨诚忽然扭头望向那人,他的嘴巴在动,明显是在对那人说话,那人望着杨诚,似是也说了句什么,然后快速按下了电梯的16楼。
不久后,9楼到了,杨诚在9楼下了电梯。
沈奕菲本想直接将监控拉到杨诚重回电梯的时间段,但她觉得那人有点可疑,便继续原速播放监控,电梯上行,在16楼停下,那人没下电梯,直接按了1楼,电梯降到1楼后,那人快步走出电梯,匆匆离开大厅,行为看起来有些怪异。
沈奕菲在便签上记下此人,作为可疑人员,随后继续看电梯监控。
杨诚走出9楼电梯后,大约过了两分钟,便返回电梯,下到了1楼。
两分钟能干什么?
最多就是见一面,说两句话,或送个东西之类的。
宋锦书说杨诚只去过她家一次,是之前归还宠物狗的时候,但杨诚显然不止去过一次,他去9楼,只能是去找宋锦书。
沈奕菲一边思索着种种可能性,一边继续看监控,在杨诚离开大厅后十五分钟,沈奕菲惊讶地发现那名可疑男子再次进入了电梯,同样的装扮,提着同样的黑色塑料袋。这一次,可疑男子直接上了9楼,脱下鞋子挡住电梯门,大约十秒钟后,他匆匆返回电梯,电梯下到一楼后,他跑出了大厅。
沈奕菲注意到,离开时,男子的黑色塑料袋空了。
结合男子此前的古怪行为,沈奕菲恍然意识到,该男子很可能是宋锦书的前夫李栋!那个黑色塑料袋内应该装着某种“可怕”或“恶心”的活物,他去9楼,是去吓唬宋锦书的,他上次坐电梯上16楼,是为了避开同样去9楼的杨诚。
如果此人真是李栋,从其在电梯内的反应来看,似乎认识杨诚。
但杨诚应该没认出李栋,至少在电梯内没认出来。
沈奕菲早就应该想到的。
既然李栋频繁跟踪骚扰宋锦书,那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宋锦书藏了什么秘密,假如杨诚真和宋锦书多次“幽会”,大概率也早被李栋知晓。
沈奕菲立刻打电话给蒋如楠,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接听。
“我在监控里发现了一名可疑男子,很可能是李栋。”沈奕菲率先开口,压抑不住激动,“他也许知道宋锦书和杨诚的关系,甚至认识杨诚。你见过李栋,我将监控发给你,你确认下是不是他。”
“好,你发来。”
沈奕菲将监控片段发给了蒋如楠。
五分钟后,蒋如楠打来电话。
“录像我看完了。”蒋如楠语气肯定,“那人不是李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