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亲的病乃是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才有的,若是以后再出现高热反应之类的病,可千万记得别再给她捂着。顺便跟你爷爷说一声,我这儿有一瓶药,晚上睡觉之前往嘴里填上一颗,便可以安神入睡。至于刚刚我说的运货物的事情,没有什么大物件就不劳烦你阿爹了。”
说完之后,再稍微仔细的交代了一番,程毅在男孩怀疑的眼光中,离开了那个屋子。
自始至终程毅都是非常平静的,如此淡定的态度,倒是让男孩怀疑自己,难不成真是她小题大做,太过于谨慎了?可是他怎么看都感觉这个女人是过来查他爹的。
他果然还是小孩,太不懂事了,他刚刚才想起来这位传说中的女神医分明是和官爷有勾结。虽然不知道他爹为什么要搬运那些箱子,可是直觉告诉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不能对任何人说,否则他就有可能会失去阿爹。
男孩自始至终都忧心忡忡,眉头不展。他担心也害怕。他的心里一直藏着恐惧,他知道自己撞穿了阿爹的一些事情,可是同时又为自己所看见的事情担忧。如果阿爹是个坏人,那他…不会的,阿爹不可能是个坏人,而且只要他不说,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冬生是个内敛的孩子,原本就生性文静,尽管如此,平常的时候还是会跟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可自从看见他爹的事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了,在小伙伴们的眼中也变得呆头呆脑了。
他从小就很早熟,因为他从小就在别人的嘲笑中长大。他的小伙伴们老说他有个哑巴爹爹,他也曾经为有个哑巴爹爹感到懊恼,感到难为情。
他也一直都觉得他爹非常笨,非常呆,挨打从来不敢还手,挨骂也不会还嘴。她的阿爹总是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哪怕是干着活也总是被他的爷爷唠叨。
他以前不知道,只觉得他的爷爷太刻薄,之后从村里人的言语中,便拼出了整个事实。原来她的阿爹是个上门女婿,同时是个没人养得乞丐。难怪他的爷爷会如此对待他爹。
知道阿爹是个上门女婿之后,冬生的心里也深深的鄙视着阿爹。
可是这种内心的瞧不起,却在某一天晚上彻底被打破。那天晚上,他因为生气没有吃饭,早早的便上床睡觉。半夜里想起来如个厕,却发现自己的爹爹并未睡在床上。而且从院子里传来动静。
院子里灯火通明,他从门缝里面看见他的爹爹,竟然把白天搬回来的木箱子又偷偷的搬到牛车上。爹爹力气大,他是知道的。可是爹爹搬箱子时候的神情,却让他感觉到害怕。
那种陌生的严肃的带着杀人般的神情,是他从未在阿爹的脸上看见过的。他甚至不敢相信那是他的爹爹,一改往常笨拙憨厚的行事风格,他的爹爹行为利索迅速,脚步生风。
周围一片寂静,阿爹将所有的木箱子,快速的搬上牛车之后,驱赶着老牛便离开了家。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进房门看看他和妹妹。
在他爹离开之后,他赶紧往厨房跑去,想摇醒爷爷,可是她发现,无论她怎么吵怎么喊,爷爷都睡得非常死。原来整个家里除了他是醒着的,其他人都睡死过去了。
那个晚上他一直在等着,一直睁着眼睛曾入睡,直到天快亮,他爹空着牛车回来,若无其事的钻进被窝睡觉。之后的日子,他爹又恢复了那种笨拙憨厚的状态,整天挨爷爷的骂,天天干着活。
而他自己却从小伙伴那里知道村里面发生了大事,在后山上发现了很多尸体。听说还有个长得高大威武的官员,到处都在找凶手。不知为何,冬生总感觉那件事情和他阿爹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总是心事重重,担惊受怕。就害怕哪天官差会找上门来。好在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过什么事,除了刚刚那位女大夫。
他不知道女大夫到底是无辜的还是故意的,于大夫好像知道点什么,可是见她那样若无其事的说话,似乎又不知道。
冬生理不清,却只是深深的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能出卖了阿爹。
程毅得到消息之后,迅速的通知了南宫寒,南宫寒秘密的派侍卫去搜山,果然在河源赵的后山上,找到了一个山洞,洞里面藏了四五个大箱子,如同棺材一般大。一个木箱至少可以装四到五具尸体,而且木箱子里面还有陈旧的血迹,程毅在场现场看了看。
确定那些无头尸就是由这些木箱子装着的,但是仍然找不到头颅在哪儿。
程毅在现场看了看,再测量了一下这个山洞到抛尸地点的距离。基本上可以确定,嫌疑人就是那个村长的邻居憨大个。
抛尸时间,自然是在程毅被掳的前一晚,村长的语言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至于抛尸的方式,非常简单,稍微猜想一下就能猜到,用这些木箱子,每个木箱装上四到五具尸体。那憨大个力大无穷,徒手将木箱子扛到后山,把无头尸倒在墓地后,又将箱子藏起来。
整个事件从头到尾细细地还原了一遍,程毅与南宫寒核对了一下,确定没有漏洞之后。程毅计划着,似乎可以开始抓人了。
“王爷,要不要动手抓人?”程毅问南宫寒。
南宫寒摇摇头,眼神意味深长:“放长线钓大鱼。他只是个关键人,真正的凶手在后面呢。”
由于行动是私密的,所以找到木箱子的这一行为,并未让村里人知道。南宫寒已经偷偷的派了两名暗卫盯着那个憨大个。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只等着憨大个再有进一步行动,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程毅想着,自己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段时间又是制毒,又是找紫星花,又是配制药液等等,可把她累坏了。嫌疑人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等待。她终于可以好好的停下,继续她的义诊事业了。
程毅回到院子之后,翠竹和松柏像往常一样,向她报告事项,从某个不正常的病人来到医馆看诊等小事到医馆一天的进账的大事,翠竹和松柏都事无巨细的向程毅汇报着。
整理完所有公务之后,程毅问了一句:“院子里的那一位,最近可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用明说,松柏就明白。那一位指的自然是徐芳芳,自从上一次她装鬼吓唬程毅之后,程毅知道赵昊已死,便大发善心的将她也接到自己的院子来住。
这段时间程毅过于忙碌,但没再搭理她。她似乎也安静了不少,其实不知道到底是忍着还是真的死心放弃恩怨。
程毅的院子里总共有五间房子,出去厨房之外,有三间起居室和一间药房。那里放的都是药材,程毅平时回家晚,也会去药房里看上一眼。而且会将自己在南宫府制作的一些毒药和实验液放在药房里的高架上,反正院子里面都是自己人,有翠竹和松柏看着程毅,倒也不害怕出什么事。
有些药丸,程毅已经嘱咐过,该用的不该用的全部都交代清楚,翠竹和松柏一直都谨记着。至于不懂的,程毅也在那些瓶子上做了标注,是毒是药一览无余。
因为案子的真相有大半已经浮出水面,程毅需要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一番。至此从回来以后,程毅只在房间里呆了一个时辰,便整个人又埋在了药房里。
翠竹和松柏早已做好了饭热了又热,却不知程毅在药房里干什么,因为程毅也交代过他做实验的时候绝对不能打扰,翠竹和松柏也不敢进药房喊他吃饭。
徐光芳整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难得出一趟房门,听说程毅回来了,又见翠竹和松柏两个人都紧张的等在园中。假装好心的上前问了一下,原来是程毅在药房,已经连续待上了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都未曾出来过。担心程毅饿肚子,翠竹和松柏才如此焦急。
徐芳芳住进这院子之后,便一直闲来无事,又见不到程毅的面,便也相安无事的相处着。
当然并不是说徐芳芳放下恩怨,而是因为程毅不在家,徐芳芳找不到人吵架。徐芳芳认为程毅欠了她的,程毅应该对她怀有愧疚,不然程毅贱人也不会让她住进这个院子,所以她也住得非常心安理得。
徐芳芳本不想理睬程毅,此时见着翠竹和松柏,每人端着一个托盘,瞄了两眼,不禁又计上心来。
“两位姑娘,我看你们也累了,干脆把饭交给我吧,我替你们端进房内。你们不是害怕程毅怪罪吗,我是她的嫂子,量她也不会怪我。难得无事,我就替你们做个好事吧。”
徐芳芳非常诚恳的对翠竹和松柏说着,可是两人并不相信她。毕竟在徐芳芳这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徐芳芳此人诡计多端,心胸狭窄,指不定又想着什么恶毒计划来谋害她们姑娘呢。
宁可让姑娘饿着也不能让这恶毒的妇人给姑娘送饭,反正姑娘待会就出来了,她们是怎么也不会将东西交给徐芳芳的。
翠竹不想理徐芳芳,松柏是个稳重的,心里不情愿,嘴上却非常礼貌的答道:“倒是多谢赵夫人了,我们家姑娘待会儿就出来了,不劳烦您走这一趟。”
徐芳芳知道她们是不相信她,可她们越是忌惮,她就越是要做。徐芳芳上前就想抢夺托盘,无奈翠竹和松柏都有点功夫,左闪右躲的与徐芳芳吵起来。
“你们两人又是何必呢?我不过是心疼你们,你们怎么能好心当做驴肝肺,还怀疑我用心不良呢?没事儿,就让我替你们端进去吧,不然你们姑娘该饿了。”
“用不着,赵夫人要是没事,还是回房间休息吧。您是客人,怎能劳烦您干活,姑娘一向很守时,也从未饿过自己的身体。真是饿了,她自然就会出来的。”
徐芳芳与松柏你一言我一语的,用言语进行着交锋,因为是在药房门口,声音特别大。程毅在整理着东西,一边看着药丸,一边在记载药丸的用处。本就不想理会翠竹和松柏,无奈声音越来越大,程毅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
认真听听,竟然是徐芳芳在门外嚷嚷,程毅有点头疼。这个徐芳芳又准备闹什么幺蛾子,“松柏晚饭交给她吧,让她替我端进来,小姐我还是个活人,不至于被别人生吞活剥。”
徐芳芳非常得意,立马将托盘一把抢了过来。翠竹和松柏则是非常担忧,不过想着,姑娘平时就是个有主意的,上过徐芳芳的当,应该也不会再次栽在她的手上。
翠竹和松柏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药房门,却不料徐芳芳把饭端进去之后,腿一勾,又将门重重地关上,当场就隔绝了她们两人的视线。翠竹和松柏气愤不已。徐芳芳背对着程毅,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将饭菜放在正中的圆桌上,徐芳芳招呼着程毅吃饭。
“赶紧吃吧,一会饭凉了。在干活儿也得讲究个时候,怎么能无时不刻的盯着书本,连饭也不吃,小心把身体给搞垮了。”
对着徐芳芳半是讽刺半是关心的话,程毅并不理会,但想着翠竹和松柏,已经热过好几回,若再不吃这饭菜又该凉透,到时候只能重新做了。
体谅翠竹和松柏的苦心,程毅放下手里的毛笔和药瓶,走到圆桌旁边,坐下来开始用膳。
程毅的药房布置得如同别人的书房,有许多书架,书架上放有书,也放有药材,更多的是一些瓶瓶罐罐。而那些小瓶子里则放的都是程毅自制的毒药。这段时间为了查案,为了验证蛊毒,程毅找了好些毒虫,做成了各种毒药,全部都装在那些小瓶子里,
徐芳芳趁着程毅用膳的功夫,靠近那些书架,开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见到那些瓶瓶罐罐,便非常好奇。
“程毅呀,你这上面摆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还有这些瓶瓶罐罐,难道装的都是你所谓的薄荷丸?”
徐芳芳一边说话,一边拿着那些小瓶子逐个的观看。程毅正吃着饭,听见问话,又抬头看了一眼徐芳芳。
见徐芳芳拿着她的药品,并未出声阻止,只是淡淡的嘱咐了一声小心有毒。程毅并未意识到徐芳芳认识毒药的危险性。
徐芳芳看着瓶子上取的药名,感觉到很新奇。痒痒粉?不是药?这什么东西呀,还有这个摇头丸,难道说吃完以后会让人止不住的摇头?
徐芳芳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完全摒弃自己曾经对程毅的伤害,此时拿着程毅的药丸,一一问清楚药的用途和用量。
程毅神经疲惫,又想到徐芳芳这段时间在院子里一直安分的住着。以为她内心总算有点向善,应该不会再对她怀有恶意。所以徐芳芳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完全没有任何隐藏。
当然程毅也并没有那么蠢,虽然对徐芳芳放松诸多,却还是对她有一点防备心。所以程毅虽然看着是在吃饭,眼角却一直在注视着徐芳芳的举动。
架子顶上放着的都是毒药,瓶瓶罐罐摆着的位置程毅都一一铭记在心,但凡徐芳芳稍微动一下,程毅都会立马察觉。
刚开始,徐芳芳倒是真诚的问,问了好几种毒药之后,程毅见徐芳芳并未独自私藏,接下来观察的就不怎么仔细了。
所以在程毅用完膳之后,并未注意到徐芳芳偷偷的从架子上带走了一小瓶东西。
徐芳芳的神色倒是没有任何异常,不卑不亢,不讨好,也不讽刺。只是用平常说话的语句询问了一下程毅饭后是否用茶,她可以帮忙送进来。
程毅用完饭,又急急忙忙的投入到自己的记载当中,话都不说,直接点头示意。
出了房门之后,徐芳芳终于没有掩饰住自己嘴边的笑容,她在心里当真是非常畅快。
程毅这个贱人,倒真以为她会感恩,真以为她会放弃过往的仇恨,与她和平相处。做梦吧,她与她的仇恨只能是至死方休。
手藏在衣袖里,轻轻的抚摸着小瓶子。想着自己在瓶子上看见的那个名字,刻骨铭心,这名字好,一听就是非常毒,毒到骨子里。毒到让她再也忘不掉。
徐芳芳将一些狼藉杯盘放入厨房之后,又给程毅倒了一壶茶。
知道翠竹和松柏一直在盯着她,所以,她并未立刻下毒。等到徐芳芳把茶壶放进药房之后,叮嘱了一声,趁热喝之外便离开了。
翠竹和松柏则躲在房间里,彼此在说着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