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咸送走吕关廷后,便匆匆返回了乾清宫复命。
“陛下。”巫咸见郑遂醒了,不禁心中一喜。
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吕老先生已安然离去,他坚持不肯受任何赏赐,只让臣转告陛下,安心静养,莫忘初心。”
郑遂微微颔首,转而问道:“影巫那边,可有消息?”
“微臣正是为此事而来。”巫咸神色一凝,压低声音道。
“影巫刚传来密报,他顺着麟德殿那名逃脱太监的线索查下去,几经周折,发现线索最终指向了龙州钱家。”
龙州钱家?
郑遂眉头骤然锁紧。
是四大家族之一的钱家……
徐家伏诛,江家蛰伏,欧阳家早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嗅到了阴谋的气息,不愿意与徐敬意为伍,更不愿意被徐敬意所利用。
所以明哲保身,远离朝堂。
而这钱家,早年便淡出中枢,一直盘踞龙州,经营盐铁、漕运,富甲一方,俨然是龙州本地的土皇帝。
看着他们老实巴交,没有像徐家一样生事,可瞧着如今的情况,只怕郑遂朕的新政已经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
只怕这钱家也是个当地豪强啊。
郑遂沉吟片刻,眼中寒光一闪。
“看来,他们是狗急跳墙了。”
更有可能,是他们不甘心只做一隅富家翁,早就想借着朝局动荡之机,重返权力中心分一杯羹。
麟德殿刺杀,便是他们的一次豪赌。
巫咸点头附和:“陛下圣明,钱家根基在龙州,势力盘根错节,此次冒险行刺,恐怕不仅是报复新政,更是借此混乱,有更进一步的野心。”
郑遂面色凝重的微微颔首。
“如此一来,这钱家野心勃勃,这种一旦获罪,便是猪连九族的事都做得出来,可见其心机不浅,胃口也够大。”
“更是如此,不过相较之下,这钱家人终归是因为新政和权利地位,有迹可依,醒来即食料理起来,应当也不难。只是还有一事…”
巫咸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忧色:“陛下,关于您所中之毒,影巫也在暗中查访,只是至今都没有相关证据,更找不到任何线索。但此毒诡谲,非中原常见,下毒手法又极其隐秘,能绕过层层宫禁…臣与吕老先生探讨过,愈发觉得,与那黑寡妇组织的行事风格有诸多吻合之处。恐怕…这第二波下毒之事,仍是他们在兴风作浪。”
郑遂眯起了眼睛,一股怒意萦绕在了心间。
自从全力扑在治水和推行新政上,他的确许久未主动与现代联系了。
看样子,等过两天身体好了之后,还是得去一趟积水潭,和现代那边了解一下情况,看看黑寡妇怎么样了。
不过钱家是土生土长的地头蛇,与异世应无瓜葛。
眼下钱家既然跳了出来,正好可以利用。
黑寡妇想躲在幕后搅浑水,那郑遂还偏要把水搅得更浑,让他们也藏不住尾巴。
他看向巫咸,低声吩咐:“巫咸,朕要继续病下去,而且要病得更重。”
巫咸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就对外放出消息。”郑遂低声道。
“就说朕中毒太深,虽经吕神医抢救暂缓,但毒性已侵入心脉,药石罔效,太医院已束手无策,朕恐怕时日无多了。急的,要把这消息,做得越真越好,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巫咸闻言,不禁脸色微变。
“陛下!此计虽妙,但…但诅咒龙体,恐有不祥!而且,若让朝野知晓,必生动荡!”
郑遂却淡然一笑,洒脱道:“不祥?朕能来到此间,已是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又何惧区区口舌之忌?”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唯有让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以为郑遂即将油尽灯枯,他们才会放心大胆地行动起来,才会露出更多的马脚。
“至于朝野动荡…王喜。”
“老奴在!”王喜连忙应声。
“你与影巫、周太医配合,严密控制消息,只在关键渠道不经意地泄露。朝中重臣那边,朕会秘召几位心腹,稍作安抚,稳定大局。眼下,引蛇出洞,揪出真凶,才是首要。”
巫咸沉思一番,虽然觉得此计险之又险,却也是打破目前僵局的最有效方法。
便不再犹豫,躬身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安排,定让这消息传到该听的人耳中。”
“去吧,一切小心。”郑遂挥了挥手。
巫咸领命,悄然退出了寝殿。
距离京城两百余里的地州,钱家在此地购置的一处宅子的密室里正烛火摇曳。
屋内几人都面色凝重的坐着,皆是一言不发,只等待着主位上的那个人率先开口。
为首者,正是钱家现任家主钱江。
他已年逾五旬,以往瞧着倒是精神矍铄。
不过近些日子以来,他倒是憔悴了不少。
只见钱江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有些焦躁不安的问道:“京城那边还没消息吗?那个小太监,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信儿!这都过去几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名负责情报的幕僚擦着冷汗回道:“回家主,我们的人一直在暗中打探,但皇宫守备极其森严,尤其是乾清宫一带,更是水泼不进。只隐约听说,那晚麟德殿出事后,宫里确实抓了些人,也死了些人,但具体有没有我们的人…实在难以确认。那小太监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另一位长老闻言,不免忧心忡忡道:“家主,此事…是否太过冒险了?刺杀皇帝,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万一…”
“万一什么?”钱江不耐烦地打断他。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开弓没有回头箭!郑遂小儿推行新政,清丈田亩,还要整顿漕运盐政,这是要断我们钱家的根!龙州是我们钱家几代人的心血,岂能容他胡来?!徐家倒了,欧阳家缩了,江家怕了,我们钱家若再不反抗,迟早被他们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子里娇气的夺不了,忽然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