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德却缓缓摇了摇头,望向郑遂的眼神中明显带着深深的无奈。
事已至此,他便也不再遮掩,直白了当的道。
“郑教授,您猜得不错,我确实是您的旧相识。但具体我是谁…请恕我暂时还不能告诉您。”
他抬手指了指四周,又指了指天空,意有所指。
“并非我不信任您,而是…我不信任这个世界,不信任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和耳朵。”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症随微微摇头。
“您应该明白,一旦我的真实身份暴露,被他们锁定,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我会陷入绝境,可能还会连累到现实世界中的许多人。”
郑遂瞬间明白了他的顾虑。
黑寡妇组织能打造这个世界,其监控能力恐怕远超想象。
欧阳明德在此隐姓埋名,必然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大概率就是为了躲避黑寡妇的追捕,以及其他组织的不怀好心。
他是在害怕自己的真实身份会引来黑寡妇组织的全力扑杀,更害怕会给现实世界带来预想不到且难以抵抗的灾难。
想到此处,郑遂边爷不再强求。
只要确认对方是友非敌,站在同一战线,具体是谁,反而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总之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欧阳明德一定会告诉自己的。
他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不再追问。只需知道,先生是站在朕这一边的,朕便放心了。”
欧阳明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拱手道:“多谢陛下体谅。请您放心,但凡有用得着草民之处,草民定当竭尽全力,助您破此困局。”
他又恢复了之前对郑遂的称呼,郑遂心下也以了然,便故作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的说起话。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片刻,交换了一些关于当前局势的看法。
欧阳明德又再次强调了幽泉和黑寡妇组织的危险性,提醒郑遂务必小心饮食起居上的小事和身边人,随后便起身告退。
送走欧阳明德,郑遂心中一块终于大石落地,可随即心中却又压上了一团黑雾。
不能和现实世界有稳定的联系,对付黑寡妇这件事儿,终究是纸上谈兵。
不能再等了。
今天晚上,他就要去一趟积水潭。
忽然,王喜一脸忐忑地迎上来,低声道。
“陛下,林…林姑娘来了,说是有要事,一定要见您,已经在外边等了您有一会儿了。”
郑遂心中一动。
林小雨主动来找?
看来昨天的谈话确实起了作用。
他挥挥手:“让她进来吧,你们都退下,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王喜连忙应声,带着殿内侍候的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很快,林小雨憔悴瘦弱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脸色依旧苍白,但看向郑遂的眼神明显平和了许多,不再像先前见面时那般总是满怀恨意了。
她缓步走进殿内,在离郑遂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郑遂也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
沉默良久,林小雨才缓缓开口。
“你了解我吗?”她没有直接说自己思量了一夜的结果,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个毫无不相干的话题。
“算不上了解吧。”郑遂说道。
“任何人,都无法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完全了解另外一个人。若非说对你有很深刻的了解,大概是你的能力,在我的印象里的确很突出。”
林小雨幽幽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自顾自的说道。
“我出生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家里什么都不缺。”
说到这里,林小雨的目光忽然有些空洞了起来。
“但可笑的是,他们明明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接受过最新的思想,但依旧嫌弃我是个女孩。”
就因为她的性别,所以从记事起,林小雨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女孩子不用那么拼”、“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你弟弟才是家里的希望”之类的话。
“我不服气,我拼命学习,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我的成绩永远是第一。我拿到了最高奖学金,考上了最好的地质学院,发表了连导师都称赞的论文…”
林小雨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了起来?
“可是,在我父母眼里,这一切…都比不上我弟弟勉强考上一个三本院校更让他们高兴。在他们看来,我做得再好,也只是别人家的媳妇,是泼出去的水。”
这就是两个高级知识分子,两个明明最不应该在乎性别的人说出来的话。
“后来我工作了,进了最好的研究所。我带着队伍上山下海,做出的成果一次次获得大奖…可是,评职称的时候,升职的机会,永远优先给那些能力不如我的男同事。理由?无非是女性要照顾家庭,出差不便、项目负责人需要更强的抗压能力,男性更合适…那些绵里藏针的歧视,无处不在的玻璃天花板…”
林小雨的拳头微微握紧,忽然爆发了。
“我受够了!我那么努力,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人,就要永远低人一等?我不甘心!”
所以,当黑寡妇的人找到她,告诉她,他们可以给她权力,给她一个能够彻底摆脱这些偏见、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时,她动心了。
林小雨曾一副以为,那是一条捷径,可以让她站在巅峰,让所有曾经轻视她的人,都只能仰望。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郑遂,目光忽然有些迷茫了起来。
“可是…郑遂,我好像走错了路。我手上沾的血,我助纣为虐做的那些事,离我最初想要的公平正义,越来越远。你昨天说的对,寒窗苦读十数载,不是为了成为一个囚犯,一个刽子手…”
两行清泪,无声地从林小雨脸颊滑落。
她抬起头来,无助地看着郑遂。
“你告诉我,究竟是我自己选错了路,还是这个可恶的社会,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