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应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闷葫芦。
而唐凝这边,从来不拿正眼看待唐化伋的她,此刻只剩不解,“为什么?”
红姑见她口不择言,赶紧劝道:“没事的小姐,我们先去前面,这里有二堡主呢!”
唐凝父母死得早,父亲为唐家堡鞠躬尽瘁,死得其所。可唐凝的母亲死在了生她的难产之时,其中缘由,后来才知是唐薛夫妻步步紧逼所致。
唐凝少不更事时,也曾将他们当作过唯一的亲人寄托。
但长大之后,唐凝终究得知真相,整个世界几乎一度崩毁殆尽。
她自顾疗伤、愈合,恨他二人都来不及,可唐家堡的生死存亡就已经摆在了眼下。大厦将倾,失之毫厘溃之千里,再也经不起任何无意义的折腾。
是以唐凝对叔伯一家子的复杂感情,便永远停留在了那里。
“到底谁在撒谎?你们把话说清楚。”唐凝对峙唐化伋。
莫惊春也不觉踏实:“是啊,外面那么多人等着,眼看就要下葬了,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
唐化伋把视线背了过去,苏从芝也默默低下了头。
唐凝一个劲地呢喃:“原来如此……”
“都不愿意说,那就我自己来吧。”
红姑打断她:“小姐!”
唐凝:“当晚有哪些人去过飞星阁,稍加打听就能得知,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的话变相地承认了当天晚上的部分经过。
“我跟薛代容的矛盾,在唐家堡不是什么秘密。前几天爹的遗物被送回来,我有许多话想要对爹说,所以就在飞星阁待得晚一些。薛代容这些年有所收敛,但是那几天,应该是兄长回来的缘故,她的确又开始无缘无故无理取闹。无人搭理她,知道我在飞星阁,就专程过来找我的不痛快。”
唐凝触摸到自己的脸,胭脂下的伤痕只剩下浅浅的一条,“母亲生我之时,独木难支,受尽屈辱。今日我既长成,自然由不得人随意践踏。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过她到底是老了,推攘之间,不慎撞在了石柱上。”
“但红姑检查过,她当时盛气凌人,尚还可以行走自如,我便没有放在心上。等后来再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陈尸在了善武堂……我本也怀疑这中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而后不到两天,唐三应揪出李尤,跟着你便认罪。”
唐凝如释重负,对唐化伋道:“事实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用不着你同情,也用不着你编排谎言。人若是你杀的,你活该伏法,如果是我不慎杀了人,我也用不着你假仁假义。”
唐化伋利用李尤引火烧身的漏洞经不住细扒,事实更偏向于哪方,其实一看便知。
如今既然出现了两份口供,那么想要弄清真相,以李尤和苏从芝为突破口即可。
秦无霜听完说:“那就很简单了,北斗七子既以北斗府为首,那秦某责无旁贷。李尤和苏夫人跟我回去接受审讯,厘清来龙去脉。再要么,保险起见,阿凝和唐叔叔也随我到北斗府走一趟,什么时候把原委弄清,薛夫人什么时候下葬,如何?”
细算下来,除了唐三应,唐家堡所有人都要被带至北斗府。
唐三应立马反对:“这是唐家堡的家事,怎么能都被你给带走?”
秦无霜道:“唐铭你忘了,当初北斗七门守望相助,早就说好了要一起共同进退。唐家堡的事本就是我北斗府的事,况且我和阿凝,你懂的……倘若这次阿凝有难,普天之下只有北斗府可以救她,不是吗?”
唐三应:“你……”
冥冥之中,唐三应似乎别无选择。
如果爹和阿凝双双落入北斗府,那么唐家堡中门大开,任何人都可能乘虚而入。
而如果娘的死当真算在阿凝的头上,想保阿凝一条性命,到头来也只恐怕不得不得求助于秦无霜。
表面上看是两个选择,可实际上,摆在唐家堡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北斗府。
随着涌向后院的人越来越多,秦无霜也是好心相劝:“唐铭,我以为此事根本勿需考虑。北斗府势力庞大,多少人想要加入,都被我拒之门外。我能给出如此承诺,全都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再说了,唐家堡不还有你吗?唐凝迟早都是要嫁给我的,何必纠结是为了什么而进北斗府。”
说起这个,唐三应不以为耻:“嫁进北斗府?谁不知道你府里的腌臜事,你到底有多少夫人自己还数得清吗?阿凝嫁给你有好果子吃?”
秦无霜脸色一变:“我好心一片,你却这么看我?呵!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来人,把唐家堡的人全部带走!”
北斗七门除了唐家堡,其余早已全都归于北斗府门下。
秦无霜一声命令,无人胆敢违抗。
“住手!”唐凝拦到秦无霜面前,“我既已经承认,就不干旁人的事。北斗府想带我走,没问题。但我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还请燕前辈配合唐家堡通禀六扇门,是生是死,以王法论罪!”
燕怀生确然认为这么做,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立刻应下。
但唐化伋另执一辞:“我都说了是我,你们绕那么大个圈子做什么。要带就带我走!”
秦无霜笑:“别废话了,全都带走!”
北斗府的人何其之多,唐家堡纵然全数上阵,都根本拦不住对方。
唐凝、唐化伋、苏从芝乃至李尤四人,统统被强拉到了前院法事操办处。
而在这里,北斗七门的人更是全军压境,牢牢控制住了唐家堡。
“姓秦的,你是不是太过头了?”唐三应这会子才算看出来,这哪里像是送娘出殡的样子,简直像要送唐家堡最后一程。
秦无霜道:“上行下效,除恶务尽,这是北斗府多年以来的共同准则。杀人行凶可不是小事,你就当我做过头吧,总之不会害了你们。”
眼见唐家堡的人被绑,唐三应左右为难:往左是法理不容,往右是明知前有陷阱。
他就像掉进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有眼前留出一个孔隙,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发生,却无计可施。
就在唐家堡乱作一团之时,湛白的天空突然飞入一枚焰火弹,拉着长长的火尾,刺红耀眼。
北斗府的人不知这是什么,唐三应更是无从得知。
不过在场的赵逢药却知道,这是流沙发送给他的信号:柳初平的人马到了。
结合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以为这一定不是什么巧合。
情况紧急,赵逢药四下一掠,选中了站在唐家堡这边的燕怀生。然后抽调内力,隔空打向他的手臂。
燕怀生功夫不低,等及发现的时候,这股莫名的力量却早已贯穿轨迹,借他之手,打向了他身边所站之人。
此人身着荆衣,觉查到身旁杀气逼近,条件反射地发出一截反击暗器。
此暗器若有似无,穿针引线一般穿过燕怀生的掌风,嗖的一下,钉进了他身旁的石柱之中。若不是燕怀生反应及时,此物怕是要钻进他的手心,连伤口也都难以察觉。
“缠丝殿绝技,夺命银丝!”
缠丝殿当年祸乱一方,他们的独门法技燕怀生再熟悉不过。
唐三应大跌眼镜,看向出手的妇人,道了一声:“红姑?”
前头被北斗府控制住的唐凝也是心头一震:打小照顾她的红姑,竟然是缠丝殿的人?
红姑眼见身份败露,却见邪肆一笑,轻功走地,三两步就越过唐家堡的屋顶,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三应已经赶不上了,心急如焚,“秦无霜,事情还未弄清楚,你为何要放走红姑?”缠丝殿是北斗府多年以来的宿敌,他不信北斗府那么多人都拦不下红姑一个。
秦无霜道:“事发突然,谁知道你们唐家堡竟会窝藏缠丝殿的余孽,实在是教人太过意外。”
唐三应:“你故意的,你故意针对唐家堡!”
秦无霜:“说这些就太伤情分了。唐铭,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红姑只是个小插曲,我对唐家堡公事公办,如果真要赶尽杀绝,你恐怕也很难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什么意思?”
“我都打听到了,这些年你在千丝阁效力,籍籍无名。最近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怎么突然就躲回了唐家堡呢?是不是路子走偏了,怕你勾结魔教首领的事情一朝败露,回来避避风头?”
“你胡说八道什么?红姑是我娘枉死的关键证人,我还有话要和她当面对质,怎么可能会和她勾结!”
“我说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秦无霜环伺唐家堡的每个角落,“他叫赵晏师。”
赵晏师。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尤为明显地怔了一下。
这赵晏师可是近来搅得江湖风声鹤唳的大魔头,唐家大少爷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莫惊春对赵晏师素有耳闻,问:“唐少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三应思忖半响,回道:“一定是凌云台的案子以讹传讹,胡编乱造。赵晏师此人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编排我跟他勾结一处,除非让他先从地底爬出来。”
话音刚落,唐家堡外围突然又有人群闯进。
柳初平带着剑阁、斧头帮等原班人马,又加上不知从哪里自报奋勇而来的江湖豪杰,里三层外三层,鱼贯而入,把唐家堡围得水泄不通。
他边走边道:“唐少侠恐怕还不知道吧,赵晏师早就从地底爬回来了,就是那个和你一同断案的半吊子赏金客,赵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