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想和你做朋友。”
黄余丽鼓起勇气，冲着一直走在自己前面的陈思林说出这句话。
陈思林被黄余丽突然的开口弄得有些懵，因为到了现在，她觉得黄余丽应该搞清楚她为什么会在学校里受到霸凌。
可即使这样，她却说想和欺负她的源头做朋友？
”你说什么？”
陈思林转头看向一直跟在身后没有说话的女生，眼里透出一股对自己听力的不确定。
黄余丽抬头，看着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的陈思林。她并不习惯被这样和别人对视，于是她一边躲闪眼神一边习惯性的慌张。
但她虽然慌张，可她内心依然十分在意，在意陈思林的答案。甚至在这种渴望的驱使下，她开始胡言乱语。
“我……我妈总被我爸打，她不敢还手，我也不敢还手。”
“我妈之前种地，钱都被我爸拿去喝酒。”
不受控制一般，黄余丽突然讲起自己的母亲。
陈思林突然听到黄余丽讲起这些，在经过起先的意外之后，她也随之静下心来，耐心的听着黄余丽的倾述。
“我爸喝了酒就打人。”
”她我妈从来都不敢还手，还让我不要还手。”
黄余丽不敢抬头看陈思林，她只是一股脑的将自己心里想说的一口气说出来。
黄余丽的话里大多都是在讲她的母亲。陈思林听出黄余丽在讲她妈时，刚开始的语气有些埋怨，接着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于是黄余丽又开始为自己的母亲辩解，带着一丝后悔和小心翼翼。
“其实我知道，我妈是保护我。”
黄余丽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抬起头看着自己对面的女生。她在发现对方没有打断和不耐烦后，心里突然有了更多的勇气。
于是她抬起头对陈思林说。
“陈思林，我有些恨你，同时还有些想讨好你。”
“但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会很开心。”
……
黄文杰从车上下来刚走到巷子口，他突然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两个姑娘。
黄文杰本想快步越过她们，赶到刘丽告诉他的位置。可是莫名的，他被那个女生说的话吸引住。
这个说话的小姑娘开头一直在说她的母亲，可黄文杰却觉得自己听明白小姑娘话里的意思：
我的妈妈从不敢还手——她很害怕，
她不让我还手——这样做，我可能会受伤，
我知道，她是在保护我——可我想告诉你，即使受伤。
小姑娘一边说，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直到最后的最后，她终于对着对面的女孩子说出口，即使混杂着许多自己的情绪。可是人本来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
在那么多的情绪中，说话的小姑娘找到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并说给了她想要说给的那个人听。
如果我们做朋友，我会很开心。
巷子口最近在修路修灯，整个路口的灯并不是很亮。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黄文杰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高中时候的邱晓彤和刘丽。
她们那时明明比这两个姑娘离得更近。
但，邱晓桐可没有那个说话的姑娘有勇气。
黄文杰摇摇头，将这些纷乱杂念的心思甩到脑后。他快步走过站在原地的两个姑娘，在路过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
仿佛回头就可以看到许多回忆。
怎么能只是看看呢？
黄文杰在回头时，心里突然这么问自己。于是此刻，在同时，他对着呆在原地的不说话的小姑娘说了一句。
“快说愿意。”
没等呆在原地的姑娘和说话的姑娘反应，黄文杰犹如刚刚犯案的嫌疑犯，飞速的逃离了案发地。
40.
耳朵被咬伤的醉汉气得失去理智。
他抡起自己的老拳，一拳一拳的向着眼前的女人砸去。他不去想刚才的女人一开始只敢尽力躲避，为什么又会突然暴起伤人。
他只知道他现在的耳朵很疼，说不定已经被身下的这个女人咬掉了。
醉汉不再关心这个女人念得是什么佛经，在叫什么。他只是一拳一拳的砸下去，砸到这个世界安静。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打死这个贱女人。
……
而当醉汉感到安静的那一刻，整个巷子也变得安静，只剩一声一声沉闷的砸击和喘气。
那些所有关注的人终于慌了起来，他们在拍摄现场之后，其中的一些人终于记起拿手机报警。
而就在巷子里的人手忙脚乱时。
看热闹之中仍然在录像的一些人，突然发现从按摩店里又出现了一个女人。
在他们的手机中，这个女人不急不缓的走到了醉汉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扶在醉汉的肩膀上。
就在醉汉下意识的回头时，这个女人举起另一只手，将一把刀直直的插向醉汉的肩膀。
砸击声不复存在，整个巷子里突然有了一瞬绝对的安静。
但在下一刻，整个巷子彻底的沸腾起来。
“杀人啦！”
第一个喊出这句话的人仿佛打开了开关，整个巷子杀人的喊声顿时此起彼伏。
在这一片吵闹中，杀人的女人并没有转身逃跑。她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就这么坐在按摩店的门口抽了起来。
陈学明一边抽烟，一边回忆起他和潘晓林。
陈学明和其他人一样，自从潘晓林从囤固一中被迫离职后，他就失去了潘晓林的联系。他知道潘晓林是故意躲着他，但他仍然找了潘晓林很久。
囤固市很小，但若是一个人想躲着另一个人，却也很容易。
当陈学明在调去囤固二中之后首次遇见潘晓林，那时的陈思林已经上了高一。
当他真的找到潘晓林时，陈学明先在远处观察了好几次，最终才敢确定那个在路边弯着腰扫地的身影，就是他找了好久的人。
记忆和现实并没有重叠，那个当年挺拔的身姿，现在却变得无比佝偻。
潘晓林最初还想躲避陈学明，直到陈学明在他的家里换上了那身女装。
潘晓林看着自己眼前，勇敢的将最重要的隐秘展现给他的陈学明，他最终没能找到拒绝和推开的理由。
每天凌晨上班，潘晓林会早起半个小时。他用着提前的半小时来到市场巷，等着在里面呆了一整夜的陈学明。
那个时间的街道上大多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于是他们就那么光明正大的牵着走，一起走一段路。
41.
锤击和眩晕已经停止，当最初的那一会儿过去后，黄余丽的母亲终于感受到了疼痛。
但是黄余丽的母亲并没有在意身上的疼痛，她努力的坐了起来，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向坐在一旁的陈学明。
她和陈学明的相遇本就是一场偶然。
那时的她刚来到囤固市做起这种工作，但一开始的她因为搞不清这条街的规矩，被到处驱离。
于是她只能小心的，在这条街上边站边走。经常一晚上过去没赚多钱，反而脚上被穿不习惯的高跟鞋磨出不少血泡。
陈学明找上她，掏钱替她交给这条街管事的，并租下一个按摩店面。
黄余丽的母亲有自知之明，她知道陈学明不可能看上自己，所以只是默默的接受这些好意。
而她在和陈学明的相处中，也发现了陈学明的秘密。
于是她鼓励陈学明穿着女装和她一起工作。哪怕陈学明抢了她大部分的生意，黄余丽的母亲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她觉得这很正常，因为女装的陈学明很好看。
黄余丽的母亲没有问陈学明在现实中是什么工作，因为在她始终觉得，自己和陈学明之间隔着太多。
她崇拜陈学明知道的是那么多。
而她因为这份崇拜，又有些自卑。
听了陈学明讲了那么多，她到现在只记下了两个知识。
一个是她天天背诵，结果到现在还只记得开头的某部佛经。
另一个，则是某个关于蝴蝶的故事。虽然陈学明不止一次的纠正她那并不是故事，而是一个实验。
对，实验。
实验的步骤黄余丽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是拿了四个蝴蝶的蛹，有的切成两半，有的虽然切成两半但拿着透明管前后相连。
结果除了前后完全切断的蛹，其他的蛹仍然变成了蝴蝶 。
黄余丽听了这个实验之后，只觉得很神奇。于是在接待客人时，她忍不住将这个实验讲给她的客人听。
而这些客人的反应大多都是无视，因为他们只想专心的对身下的她感兴趣。
除了一位客人。
黄余丽的母亲记得有一个客人，对这个实验非常感兴趣。
42.
沙漠景区边不远的流沙琉艺，即使已经是夜晚，四周还是围满了人。
不断有人向一旁警戒的警员打听这家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警员什么也没有透露，但这附近的一些老板和村民也会聚在一起偷偷猜测并将猜测传出。
对于这里的搜证进行了一整天，目前在一间房子里搜出带血迹的沙子，只要血液和死者匹配，单就这一条，就已经可以将刘政的罪证定死。
但是这个店里依然集合了不少警力继续搜查，因为警方在这家店的一个地窖里，发现了四个淡红色的玻璃器皿。
玻璃器皿外形类似纺锤体，大小接近行李箱大小，且可以像行李箱一样打开。
而让所有人如临大敌的是，四个器皿里，其中三个都装满内脏。
方佳仁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他之所以出汗并不是因为热，而是这些可以让嫌疑人刘政定罪的证据并没有给案件划上句号。
就在刚刚，市里法医那边传回了最新消息，那边确定三个玻璃器皿内的内脏分属于三位男性。
三位男性？可是截止到目前，他们只发现了两个死者……那还有一个死者是谁？这个未被发现的死亡现场又在哪？
方佳仁站在店外吹着夜晚的风，他看见人群最外面的街道上，肖羊正和徐俊从出租车上下来。
看到这两人前来，方佳仁准备和肖羊讨论一下之前她提出的“保鲜“理论。毕竟他很好奇那四个玻璃皿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二轮审讯已经开启，但这个问题截止目前，只有嫌疑犯自己知道。
方佳仁拍了拍腿站起身准备去迎接肖羊。可就在这时，他看见远处的肖羊突然接起了电话。
紧接着，方佳仁看见刚刚从出租车里下来的两位一把拦住了出租车再次钻入。
出租车一把调头，利落的将刚刚站起的方佳仁再次留在原地。
43.
坐在按摩店门口的陈学明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醉汉的血。陈学明不想在自己被抓时血液将自己身上的裙子弄脏，于是他想找一些纸，能弄干净自己的手。
但正当陈学明转头寻找纸擦手时，他注意到对面二楼上好像有人在看他。于是他抬头看了过去。
陈学明的目光和对面旅馆二楼的刘丽相遇，他顿时顾不上手上的血迹，再次揉了揉他的眼睛。
当他再次睁眼，发现刘丽依然站在对面的二楼上时。
不是幻觉。
陈学明突然想笑。
一直以来，陈学明并不相信什么神佛命运，但在这一切，他有些信了，并且他无比想感谢那个将刘丽送到他面前的神明。
陈学明觉得自己只要杀了她，那么他可能就不会再有什么遗憾。
……
陈学明一直不相信潘晓林当年的离职原因。
当时的传言说潘晓林同时交了一个女学生和学生家长，学生家长在得知这个女学生的存在之后主动找到女学生理论并发生冲突，最终冲动之下杀了女学生。
可这样的传言在陈学明听来简直就是笑话，因为那时候的潘晓林除了上班，就是帮他照看陈思林。
所以他一直坚信所谓的传言只是谣言，是假的。
但在和潘晓林再次重逢之后，陈学明再次问这件事时，潘晓林却什么也不肯说。这样的态度引起了陈学明的怀疑，于是他决定私下偷偷调查，寻找原因。
很快，陈学明在潘晓林的手机上发现了一条线索。
他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潘晓林在一款阅读app上关注了一位作者，而在这位作者的作品栏中，一篇名为《毕业》的短篇引起了陈学明的注意。
这篇短文讲述了一个和当年潘晓林的谣言很像的故事。但作者却讲述了一个在和当年传闻完全不同的版本。
一个和潘晓林毫无关系的另一个走向。
在这个故事中，杀死女学生的并非那位学生家长，而是和女学生住在两人间的，另一位女学生。
作者以第一人称，讲述了那位女同学如果和当时相遇的那些同学谋划，女生的母亲又是如何站出来顶罪……
陈学明看完这篇短篇之后，在他用潘晓林的阅读app试探短文作者之后，内心已经有了七八的相信。
一切迎刃而解。
然而，当陈学明将聊天记录摆在潘晓林面前时，潘晓林却直接将聊天记录删除。
当时陈学明很生气，他不明白潘晓林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后来，陈学明在潘晓林的房间里找到那张照片……陈学明才确定，潘晓林早已经接受现在的生活。
“已经过去了。”
陈学明记得，当时的潘晓林说完这句之后就骑着三轮电动车离开。
凌晨之下，他的背影和其他清洁工没有什么不同。
可陈学明觉得，即使没什么不同，也需分清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