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靳村。
这村子不一般,百十年前是这边。兵家必争之地,当年有几场仗打下去,这地方一片荒芜。
朝廷不想放弃这块地方,又觉得重建起来太麻烦,当地的官府就送了一批流民过来,这些流民身份复杂,有些是逃难的,有些是流放的,表现比较好,被朝廷赦免,放在这地方既显眼又方便管理,一来二去,大靳村就红火了起来。
柴明和老婆两个人,在村里生活了好几年,如今他是村里的猎户,老婆种田一把好手,二人在村里人缘颇好。
“点竹那女人十分歹毒,当年她为了向朝廷献忠屠杀数十个门派,孤山,清风,甚至是万山,没有一个门派能抵挡住这种朝廷走狗,更何况我们小小的点翠山。”
说起往事,柴明眼中还隐隐跳动着仇恨的火光。
“要不是云姑娘,你宅心仁厚,在最后关头饶了我们夫妻一命,我们现在早就成孤魂野鬼了。”
这是姐姐当年善意举动留下来的福报。
她现在还在姐姐的庇护下。
“如今,姑娘落难,要我说就留下吧,姑娘放心,只要有我二人在,一定保姑娘周全。”
“就是就是,咱们这个村子构成十分复杂,有朝廷的眼线,也有江湖的眼线,有普通种地人,也有和上面千丝万缕的人物,姑娘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反而不容易引人注意。”
“柴大哥柴大嫂,我也是这样想,但我只怕我贸然前来引起别人注意连累你们。”
柴明媳妇面上一喜。
“云姑娘这不是问题,对外我就说你是我娘家逼婚跑来的小表妹,当年我跟官人成亲前,是跟着师傅四处跑草台班子的,手底下伪装的本事还剩了两成,我敢担保,他们不上特殊手段,是绝对看不出来姑娘原本相貌的。”
柴明夫妻二人得到报恩的机会,说什么都要保住云雀。
云雀搪塞不过他们的盛情只好答应了。
天亮以后柴明大大方方打开家门,在外洒扫的时候有意无意,和周围几户相处不错的人家散布了这个消息。
“打的那个惨啊,我那表舅十分不是人,家里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这就怨天尤人,女儿家明明一个个聪明懂事,她就是不知足,我这表妹才十四啊,就非要嫁到村里面几十岁的老男人那去。”
他这些邻居可都不是凡人,一个个膀大腰圆,前身也都十分复杂,对于这种事儿,他们这些人。可不跟你讲普通百姓的逻辑。
“男人这种屌东西,自己裤裆里的东西生不出儿子,怨天尤人的多了去,姑娘咋了,姑娘才贴心,养那些败家的儿子,出几个到老了真管老子,闯祸倒是一套套的。”
说话的姓王,外号叫王三。
这人粗粗拉拉没文化,但是人缘不错,加上性格豪爽,他这一说起来声情并茂,旁边人立刻就代入了。
“就是就是,让你家表妹放心,就在咱这住,别说她那没见面的扮老头的夫婿,就是她爹来了也得先看看咱们这些大哥,让不让他领闺女走!”
柴明和这些人相处时间不短,性格性情,大家十分投缘,如今和异性兄弟没什么区别,这一圈下来不用再往外延续,别人知道家里来了个客人也不会多问了。
“嫂子。”
“天快亮才到,怎么不睡一会儿?”
柴大嫂心疼她风餐露宿,想让云雀在家里休息,可云雀明知道自己冒着很大的风险来的,怎么好意思心安理得休息,说什么也要陪大嫂下田。
柴大嫂只好让云雀喝了两碗稀粥又给云雀好好折腾了一下全身的行头,这才挎着锄头和篮子带云雀出了门。
早春时节,老百姓夏天做活,十分繁忙,田埂上已经有了不少人。
乡里乡亲看见柴大嫂带着云雀过来也都听到风声了,再一看这小姑娘面黄肌瘦,细胳膊细腿儿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不由心里多了几分怜惜。
云雀预想之中的盘问,根本就没有发生,这些朴实的人,甚至连问都没问,就埋头做自己的事儿了。
大靳村的原址是战场,甭说破砖烂瓦,在田里做活翻出断了的长刀,长枪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村里的人家更是每家,都有那么一丢破烂武器。
原本荒芜的地方,被勤劳的人们一点点开垦荒地,建设房屋,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只干了半天活,云雀就知道这村子怎么能像现在这样兴旺村里的人十分能干,村里管事的人也都直接归官府管辖,没有地主,也没有长工,每家自己开垦出的荒地都在官府备案,属于自己的田。
柴大嫂十分勤劳,她的田里种了几种粮食,还种了不少蔬菜,水田里稻苗翠绿,初春的冻水浇透了,稻苗卯着劲儿的长,看这架势,到夏天就要丰收了。
旁边两块田里,分别种了荞麦和油菜,油菜花苞金黄金黄的,马上快鼓开了。
云雀什么都做过,对于这些事儿即便不会看一会儿也会了,半天下来竟然也有模有样的,能在油菜花田里去叶子清杂草了。
两个女人埋头干了半天,腰也酸了,满头是汗,云雀掐着腰站起身来,用袖子擦着汗,就看见柴明和几个大哥,从远远走来了,柴大嫂也直直腰看自己家老爷们回来喜滋滋的跟云雀说道:
“你哥上山下套子,三天就能套着好几只鸡,我看他们这两手不空,今天晚上嫂子给你炖肉吃。”
旁边田埂里站起来的女人呵呵笑着和他们打趣:
“柴娘子,你家男人是真能干,这论肉啊,咱村里没有比你家吃的更勤快的,这小表亲就在这住吧,虽说现在看着柔弱点,住上三个月保准唇红齿白。”
“可说呢,这孩子没少受罪,在我家大富大贵是没有,吃喝存住还是不愁的,她也说了愿意在家帮我,等赶明时间长了,我就给她盖间房,认亲妹子。”
云雀乖巧的站在一旁听着柴大嫂和邻居的攀谈,心头一阵暖意。
那些虚无缥缈的生死追杀,和田间地头温馨的,邻里关系,都是那么虚无,可一边让人遍体生寒,一边让人如沐春风。
她在这一刻,完全不想宫门,不想无锋,也不想自己的来历,当个普通人这一辈子活下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