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三娘?是谁?
殷长念依稀记得殷氏女儿的齿序。大娘慈,二娘悠,三娘……
哦,殷长念想起来了,殷长慧。
没错,殷长慧。殷长念轻笑。
相较于殷长念,殷长慧才是真正的炮灰角色。
殷长慧的父亲是殷长念的三叔,在外行医遇贼人而亡。殷长慧的母亲恍恍惚惚将殷长慧抚养到四岁后,自缢追随先夫。殷长慧一直嫉妒殷长念得万般宠爱,一直嫉妒殷长慈得嫁如意郎君,最后惹恼了殷氏家主和主母,老大未嫁,二十还待字闺中……
殷长慧的结局她记不清了,也就好像和夫家的莺莺燕燕争斗了一辈子吧。
与殷长念的“瓶颈下降”剧本相比,殷长慧的剧本走势一直不怎么样。殷长念的人生好歹是起起起落落落落,殷长慧的却是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其实殷书煦和戚缘夫妇一直对殷长慧不错,殷书煦对于三郎的死感愧,戚缘心善,可就是殷长慧太作,整个人简直是为变坏而变坏。
本来生活中不乏阳光,但是她却全部视而不见甚至摒弃,还假称“在黑夜中寻找光明”。
啧啧啧,自作孽,不可活,殷长念摇摇头。
殷长念想了想,出声怯生生问道:“阿……阿娘,那三姊和我们一起去曲江吗?”
戚缘悄悄地敛了笑意:“那自然的,三娘也姓殷的。”
“那九兄呢?”
戚缘皱起眉,往身旁的婢女瞥了一眼,依然柔和地说:“阿念不是一向不喜欢九郎么,这次为何突然关心起他来?”
够狠,够直接!戚缘眼看着殷长念一脸小大人样地说:“女儿听说九兄在祠堂晕了,也是高热,这人多口杂的……总而言之,女儿不想让外人觉得阿娘和女儿一直亏待九兄。”
戚缘想了想,脸上露出笑意:“也是,既然阿念喜欢,那就让九郎去吧。阿念也好了,九郎便也不罚了。”
说罢,戚缘又关心了好一会儿殷长念,也叮嘱她舞师上巳后就要来了,要好好学习,万勿分心——原来的殷长念喜欢舞蹈啊。
戚缘走后,殷长念悄悄抹了一把汗。答应宽恕殷行亦哪是殷长念求的,分明是戚缘自己想的,真不愧是大家女、大家妻。而且,看刚才的情况,戚缘应该是也想到了幺女声名堪忧,故意放出消息让外人知道,殷行亦得到的宽恕是殷长念求来的。
唉,母亲呵,可惜你的阿念已经是我了……当代女大学生殷长念默默地想。
戚缘走出云岫台很远,这才对着身旁的贴身婢女道:“听莲,若不是我刚才细细地看过阿念,我还真怀疑榻上的那个,是不是真的阿念。”
听莲回道:“娘子是觉得九娘突然成熟了?婢子以为,这树便是一场伤,一场长,人亦如此。九娘大病一场,有些感悟也是应该的。”
戚缘慢慢说:“是吗?”
“娘子,九娘到这个年岁也该知些礼了,而且外面……”
“我又何尝不知九娘在外声名不好”,戚缘说道,“她即是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也愿意养她。”
“想起往事,我便不希望她那么知礼……一直恣意任性着,也不会……阿念,她,可是载了两个人的……”
日长云淡,望着满院的琳琅,戚缘忍不住落泪。
殷长念感到这具身体大好,便不住地想往出走,正好想起自己抱大腿的任务,就打了打腹稿,心虚腿软地走向令梧台。
很快来到令梧台中庭,撞入眼帘的便是一棵参天的梧桐树。树高几丈,树冠繁华如云,华叶肥美。
这树生长在中庭,树生苍苍,让人想起归有光①的枇杷树②。可这里的梧桐又不那么悲凉,反而格外充满着希望与喜悦,树叶婆娑颇有一种与“庭有枇杷树”相反的渴望的“望妻来”的感觉。
殷长念停下了脚步,走到那颗梧桐树下。她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取名“令梧台”,为什么取名“〈梧桐上〉”,甚至在那有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母爱般的感觉,直击魂灵。
树冠上的华叶在招手,就好像一位母亲在召唤她的女儿,刹那间,殷长念流下泪。
殷长念暂时忽略了她来令梧台的目的,伸手,抬脚——她要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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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归有光,归有光,字熙甫,又字开甫,别号震川,又号项脊生,苏州府昆山县宣化里人,明朝中期散文家、官员。
②归有光《项脊轩志》有言:“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