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丁甲2023-04-01 08:093,249

   “会有人喜欢吧?”

   何敏看着手机画面在回放黎卉和陈小聪的嬉笑怒骂。辅以节奏欢快的背景乐,这对母子形象鲜辣活泼,对话机锋有来有往,看得人忍俊不禁。

   “唔,应该会吧。”

   “就是感觉跟宾馆或者酒店形象不符,他俩毕竟是月租客户。而且那两个房间也租出去了。我们现在缺的是日租客和时租客,你确定他们会受这个视频吸引过来吗?”

   贺晴摁住暂停,背景音消失。

   “先在平时住客大群里发一下吧。以前我干私活接过外景任务。那次做的是婚庆,全程跟拍,最后把视频跟照片剪辑成短片。那对新人帮我发朋友圈宣传,后面靠他们我还多接了几单客人。”

   “挣得多吗?”

   “如果搭配的婚庆摄像师比较优秀的话,挣得还不错,这种活儿很考经验。”

   何敏疑惑,“那你怎么不跳槽去干婚庆?”

   “不想出外景。”贺晴有些心虚,“镜头太沉了,扛在身上走一天,我有点受不了。”

   “哟,你也有想偷懒的时候啊?”

   贺晴拿手肘顶了顶何敏腰侧,示意让她闭嘴。何敏笑嘻嘻躲开,又问贺晴,“你这个剪辑弄完准备放哪里?”

   “我打算开个淘金宾馆的账号,把住客故事和宾馆好玩的东西放短视频平台上,主要推销2楼几个房间的时租套餐。最近客人太少了。宾馆房间哪怕闲置也有运营成本,每天都要更换和擦洗东西,实打实看着钱花出去。”

   “可是你之前都没运营过账号,能有用吗?我听说养号也要一段时间的,还要找人推广才行。”

   何敏摇头,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

   “肯定难,但也要试。”贺晴叹一口气,“找人推广还要花钱呢,价格高低得看大V粉丝量,最好找本地的,效应最快。客户转化率也不一定能有保证,可能钱投出去,跟打水漂没区别。我还是自己先做个账号看看吧。”

   淘金宾馆占着长租合约的便宜,建筑租金相较于周边楼栋要低廉些。康兴村村委会将怡海养老院简单改造后,没有根除线路老化、管道松动以及房间狭小的弊端。唯独倚仗那点地理优势,将淘金宾馆经营得像一幢吊着半口残气的老式酒店。

   秦少红承租前,建筑物推倒重建的施工成本,她答应与村委按一定比例负担。村委才舍得批复这样优惠的长租租金。淘金宾馆是村集体产业,要给外地人经营,绝非易事,首先得过民意那关。秦少红这笔施工费,也是实打实花出去的钱,以捐款名义给的。

   秦少红没干过酒店行业。

   她为何承接淘金宾馆,贺晴没去细想,但猜测应该与杨安怡有关。这是怡海养老院的旧址。也许在秦少红心里,那份初遇和再救之恩,能比肩钱财,情义贵重。

   宾馆制度,由秦少红拟定,按照完整的酒店服务业标准。听刘泽提起,连改建的房间尺寸大小和相应配备设施,秦少红都亲自与他协商。她对宾馆客户群体进行剖析,针对交通区位、周边消费水准、临近展馆以及同行业竞品调研,得出淘金宾馆的商业运营方案。

   她竟然会做PPT,还懂得英语。五十出头的秦少红是个卓越的生意人了。贺晴看过那个方案,内容详实,精打细算,承接宾馆这笔买卖其实颇有赚头。

   她不得不感慨,这十二载,她到底错过多少个秦少红的人生高光瞬间?

   2007年底,她一穷二白地逃命,又续写了哪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才攒下经营淘金宾馆的资本?

   贺晴跟财会代办公司对账时,特意查了宾馆现金流水和纳税记录,发现在淡季最差的月份也能维持收支相抵。旺季更不用说,连时租的全天时段,都没有一个空白闲暇。

   “8-9月对比去年同期房费收入少了,成本折损偏多,时租这块的收入也没有上个季度高,盈利达不到理想。”

   总账会计与秦少红认识多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贺晴每月初见她一次,黑西裙搭黑西装,模样认真,不怒自威。眼神隔桌甩来,像在贺晴面前狠敲一记教鞭。

   “秦老板接手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你还比她年轻,得赶紧加把劲了。”

   “好的,好的。”

   贺晴仿佛回到小学课室,战战兢兢上讲台拿试卷,还要忍受班主任当众报分数。

   “贺晴——80分。居然才考80分,是不是骄傲了?狐狸尾巴翘起来了?人缘好有什么用,学学你同桌,看看人家是怎么把心思花在学习上的!”

   贺晴直接从梦中吓醒。

   这笔生意落到肩头,从未尝试过创业的她,压力倍增。原本只想挣点钱维持生计,越了解越发现,这挣的还有面子。

   不能让淘金宾馆的招牌砸自己手里。

   国庆长假与秋交会过后,淘金宾馆门前脚步零落,闹哄哄的景象是烈日驱雾,一眨眼烟消云散。直至元旦前,至少一半房间遭遇闲置,成本只能剁掉鸡零狗碎部分,其他的减无可减。开源与节流,两手抓,两手都软。贺晴突然深切感受到长租客的重要性。

   秦少红确实有远见。

   十月底,秋意爬上指尖。

   好友虫虫和琪仔发来日常照片。沈阳已经棉袄衬裤,裹住火锅与烧烤的气味。整座城市镀上一层薄灰,深秋压境,一切干燥而沉重。路灯在高处迎风瑟缩,人们在低处耸肩叼烟,姿态近似,事物与人通通卷成落叶的模样。

   广州还裸着腿露着膝,一北一南,凭地理差距拉开体温。

   贺晴每天对着排房台账,客无三两个,手掌捏着鼠标一动不动,久了也觉得有些凉。昼夜温差在门可罗雀时愈发明显。贺晴搓了搓手,登录淘金宾馆的短视频账号,点赞人数寥寥,与淘金宾馆近日访客所差无几。两条视频下面只有五条评论。

   其中四条分别来自是何敏、黎卉、陈小聪还有她。黎卉的评论最像水军。夸了半天好姐妹秦少红,又盛赞淘金宾馆格局雅致,宜居宜室,还附赠一首自编打油诗。最后一条评论可能是随机投放的平台买粉广告,直接被系统折叠。

   一瞬间,贺晴竟有些舍不得删除。

   5嘛,看上去总比4好看,尽管这种差别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刘泽发来微信问她:「最近是不是很无聊?出入看你都在发呆。」

   贺晴:「淡季了,没客人,阿敏说天天拍苍蝇。刘生,你要不要考虑组织工作室的同事来搞团建?我给你们打88折。」

   刘泽:「每天都要加班,哪有空去?」

   贺晴:「拜拜您咧!」

   过了大半个小时,刘泽才回复:「想不想出去玩?带你去。」

   贺晴登时眼睛一亮。她来广州接近两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机场、宾馆与医院间三点一线地徘徊。她当然想出去玩。视线往下移,贺晴无奈地动了动拖鞋里的脚指头。被束缚多日的脚踝终于彻底消肿,却无法负荷重量,现阶段拐杖是她的第三条腿。

   贺晴:「欺负人呢,我这样怎么出去玩?」

   刘泽:「游车河。」

   贺晴:「这又是什么东西,我只听过炒牛河。」

   刘泽发来一大串笑的表情,「兜风,兜风懂吗?我下午两点后有空,你把相机带上,我回宾馆接你。」

   贺晴:「去哪里啊?」

   刘泽:「从化。」

   贺晴一怔,那里是秦少红第一次出门跑业务的地方。

   那个背着背包,诚惶诚恐给物业塞烟,又坐在新楼房的消防通道里,一口一口咽着八宝粥的秦少红。贺晴曾悄悄到宾馆旁边的商超买过这种吃食。黏稠带甜,豆子与糯米呈糊状,除了口感,食材味道几乎千篇一律,味如嚼蜡。

   这种滋味,让贺晴想起在摄影棚里忙得脚不沾地,随便应付饥饿的那些饭菜。

   她以前并不这样。秦少红厨艺好,头十八年人生贺晴胃口养得刁,上大学时做完兼职,还会给自己找个好馆子犒赏一番。直到她过了25岁,又一步步趋近30岁,身边朋友双双对对,职场新人如雨后春笋,她才惊觉留给自己努力的时间越来越少。

   分身乏术,无暇安排一顿吃得悠闲饱足的餐点。

   28岁换工作跑道,重头开始,冒险与害怕并存。贺晴在面试时被旁敲侧击,“你真没男朋友吗,不会入职两个月就意外怀孕吧?”

   她忍不住讥笑,“你们会这样问男性求职者吗?”

   “我们只是看你正好在适婚年龄,闲聊几句而已,别当真啊。”

   “那你们闲聊的时候会这样问你们的领导吗?”

   “我们没几个女领导。摄影这一行,说实话,头部优秀的摄影师基本都是男性,他们确实专注在工作上的时间更多。”

   “那就是你们默认招聘男人没有生育成本,只有女人需要负担生育成本,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贺小姐,别太激动。”

   面试官表面波澜不惊。第二天对方发来邮件:很抱歉,你没通过我们的面试,祝你生活愉快。再过一段时间,对方挂在求职网站的岗位简介上傻里傻气补一句:摄影助理是绝对的体力活,美女们慎投简历。

   这世道,连资本家都格外体恤女性。原来不吃结婚生子的苦,就要吃被社会歧视的苦。

   难怪佛祖说苦海无涯。

   后来三轮面试闯进稚悦,贺晴铆足劲干。焦虑与疲劳带来失眠,她靠咖啡和褪黑素过日子,却忽视不了年岁渐长的压力。从工作到生活,她仿佛遭遇全方位的慢性绞杀,企图挣出一线生天,是真正的时不我待。

   贺晴有些心酸。40出头的秦少红,当时会不会比她更害怕,更急迫?

   才能囫囵吞枣地嚼下这种便携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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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南方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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