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之望着那个威严严肃的男人，第一次深深地体会那种无力无奈又无知的感觉。
他的终生大事，那个要一直陪伴他度过一生的女人，在他父皇心中，竟然只是一件小事？
“陛下，臣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皇后眼神一转，左手轻轻扶在皇帝的右臂上，温柔地看着他，叹息道：“陛下，若是卿之当真不愿意，也就罢了。”
“罢了？”
不说还好，一说，皇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然拍了拍桌子，沉声道：“那镇南侯府是什么人家，那是两朝元老，两朝元老！父皇南征北战之时，便是跟在身边的人了，莫说他一个黄口小儿，饶是朕在那镇南侯面前，也不得不给些尊贵的体面！他竟然想也不想就给拒绝了！”
安宁郡主那是什么人，那是一品郡主，仅仅次于皇室贵女之下，一个千尊玉贵的女儿家，舍了脸面让父亲求他赐婚，这逆子，不接受也罢了，还口出狂言，污人名声！
“父皇。”
顾卿之从里面走了出来，这样的对话，他不想再听下去。
见是顾卿之，皇帝的脸色更青了，皱眉道：“何事？”
“皇祖母请父皇进去。”
说完这句话，顾卿之行礼道：“儿臣先行告退了。”
他从未有任何一刻，在皇祖母的宫殿里，还会有这样孤寂的感觉。
望着顾卿之匆匆离开的背影，皇帝的眼神在一瞬间……
“皇帝。”
上位的皇太后喝了口汤药，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看着底下的皇帝，叹息道：“这药哀家喝了多少年了，怎得还是这样苦？”
话语一落，身边的丫鬟立即上前，一个精致的盒子被她捧在手上。
皇太后拿出里头的蜜饯，细细品味一番，这才露出笑容道：“还是这蜜饯，最得哀家的心。”
皇帝笑道：“母后，您也说这药是喝了多少年了，儿子也说过多次了，良药苦口利于病。”
皇太后嘴角一勾，看着皇帝说道：“不错，皇帝是个明君，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自然也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
皇帝眉头一皱，有一种一头雾水的感觉，半晌，他才莫名其妙道：“母后，此话何意？”
难不成，是朝中的那些个老骨头，又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
看见皇帝的神情，皇太后哈哈一笑，摇头道：“皇帝，你疑心太重，哀家已然年迈，此话不过是嘉奖罢了，你是个明君，江山治理得很好。”
皇帝松了口气，摇头道：“儿子能有今日，多亏母后当初的协理。”
皇太后眼中闪过一抹落寞，半晌她才叹了声气。
“母后为何叹气，是儿子做得不好？”
说实话，在皇帝心中，最为敬佩的一个人，当属如今的太后，也就是他的生母。
想当年，先皇征战，他母后一个女流之辈，只因为出身武将世家，竟然身披铠甲，跟随先皇征战，打下这大片的江山。
先皇逝去，先皇共有十七子，也是他母后东奔西走，替他肃清政敌，顺利登上皇位。
“哀家是想，哀家与你母子情分，何时已然沦落到如此生分的境地。”
生分？
皇帝大惊，赶忙道：“母后何出此言？”
疑心病深重的皇帝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顾卿之在他幕后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什么。”
皇太后望着外头的光景，笑了起来。
“哀家记得，你自幼喜爱读书，奈何天资不高……”
等他母后说完，皇帝还是没搞懂他母后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如今你做了皇帝，几十年了，朝政安定，一片宁静，即便是有什么暴乱，你也解决甚好，唯一让哀家难以明白的便是，皇帝，一个人戴着冷酷的面具久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摘下来？”
皇帝一愣，手脚冰凉的他眼中透露着惊讶。
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半晌，她才指了指那蜜饯说道：“长久地浸泡在苦药的苦味之中，天长日久，舌头也就麻木了，哀家吃药也才四五年，三三呢，自打他母妃逝去，已然十八年了。”
他的舌头，不知何时，会不会慢慢麻木？
皇帝低垂着眼眸，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母后，若是儿子不出此一举，卿之他……”
皇太后摆摆手，叹了声气，说道：“你是我亲生的孩子，自幼在身边养大，老七，你是什么意思，哀家都知道，只是打了人一巴掌还有个蜜枣，三三这些年，可算是苦够了。”
一抹内疚从皇帝脸上划过，半晌，没有人的角落里，一滴清泪从他脸上的“沟壑”中溜进颈项，抬起头来，泪痕早已不见。
“母后，父母之爱子，除了为之计深远，也要在其羽翼并未丰满之时，尽自己最大努力，护他周全。”
皇太后眼睛一润，叹了声气，拿出手帕挥了挥道：“罢了，你们这父子啊，哀家是真瞧不懂了，退下吧，哀家身子不适，此下要歇下了。”
皇太后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脑袋沉沉的，可满脑子都是顾卿之的那句“孙儿的确有了心仪的女子”……
“阿嚏——”
一个喷嚏，差点让颜若曦栽了个跟头。
“哟，夫人，你定然是着了风寒了，这喷嚏一个接一个的，还起得这一个大早的，你是要做什么去啊？”
李秀莲见颜若曦大清早地便起身了，拿着锄头铲子要出门，赶忙问道。
颜若曦笑道：“昨日不是要做个冰窖么，还没做完呢，今日起个大早，工人们也早早地来了，我不能迟到不是？”
李秀莲从屋子里拿了个背心出来，递给颜若曦，皱眉道：“夫人，不是老身说你，你瞧瞧，这天色多早啊，还未大亮，你就起来了，晚些不行么？还有，这衣裳老身实在是不必穿的，夫人拿去穿吧，多穿点，风寒早点好起来。”
颜若曦推回去，俏皮地笑了笑，说道：“不必了，大婶，你自己留着，我这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