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帝都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时值晦日，不见明月。
漫天星辰下，一行四匹宝驹，纵马疾驰，在银灰色的野地里，扬起一路碎雪。
远远望去，方圆数里的帝都城，宛如一只远古巨兽，匍匐在荒野之中。
高大的城墙，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片黑影。
城内的万家灯火，透射夜幕，映照出些许微红，让冰冷寒夜中的四人，感受到了一丝温馨暖意。
“父皇，难道师傅......”
乾清宫中，黎阳陪着秦帝对弈，明显感觉到秦帝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嘴，眼底也是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厉无咎今日飞鸽传书，告知秦帝，岳鸣谦今夜就会抵达帝都。
于是父子二人便对弈等候，可自从之前秦帝外出一次，返回之后便有些异样。
刚开始还没有太明显，现在举棋不定，眼神游离，黎阳也发现有问题了，一时间，心底莫名有些着急。
“你师傅无恙，就快到了！”
“你且放心！”
秦帝闻言，微微一愣，回过神来，轻声回了黎阳一句。
“父皇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不妨说与儿臣听听，或许会有解决办法！”
闻之岳鸣谦无事，黎阳的心一下就放松下来，对秦帝关心地问道。
“是玉门关的消息！”
“你大哥已抵达数日有余，一直在与弈力旭使者交涉。”
“但对方迟迟不见右贤王回归，又见你大哥亲至，弈力旭便发觉了异样。”
“已经发兵，开始攻打玉门关了！”
“如今时值冬季，秦州物价高涨，尤其是木炭。”
“火药生产速度明显迟缓，且朝廷若无银两支持，他们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秦帝微微蹙眉，回复了黎阳。
听了秦帝解释，黎阳神情明显一怔。
这些时日，他一直关注岳鸣谦以及凌从道的消息，却是忽略了弈力旭的问题。
本以为没有任何闪失的一仗，如今却因为资源匮乏，要呈现败势？
“父皇，那四千万两赃银，除了安抚北元，应该还剩不少吧？”
“难道户部还能阻止您调用银两？”
黎阳望着秦帝，有些不解地问道。
“的确是剩余不少，足足还有两千五百多万两！”
“只是，按照大秦律例，封王之地，若不纳税，一旦发生战事，不管是否由朝廷出兵，所有开销都需自行承担。”
“否则，不但要补交赋税，以后也需要年年缴纳！”
“秦州境内，三位王爷，自始至终从未纳税！”
“此番鏖战，拼的就是钱财，战事过后，他们哪里还有银子补交税银？”
“若是不要税银，一旦开此先河，各地封王有样学样，朝廷根本负担不起！”
一时间，秦帝也露出了十分为难之色。
黎阳听了这番话，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确实，秦帝此番若是让户部出钱，支援玉门关的战事，并免除赋税。
恐怕从此以后，各地封王便会以各种手段，凭此机会敛财。
随便勾结异族，表演一番，大把的银子就到手了。
这种事，别说在封王境内会发生，就算是大夏历史上，也存在过不少先例。
想要彻底解决这个漏洞，就直接的办法，就是皇权直接控制，但对于如今的大秦而言，根本不现实。
无法实现皇权控制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封王的问题，而是交通与通讯影响。
山高皇帝远，不管坐镇边疆三年还是五年，恐怕都会找机会敛财。
但若是不支援，秦州就要失守！
“看来大哥此番暴露，凌从道有些坐不住了！”
黎阳低眉凝思，心底暗道一句。
黎秦没被凌从道收服，对方这是借机表现不满了。
只是，仅凭此事，黎阳也不太确定黎秦的立场。
一个十分懂得韬光养晦之人，要么是有极大野心，要么就是忠贞不渝。
显然，以黎阳对黎秦的了解，对方恐怕不是甘愿久居人下之人。
秦帝尚在，他或许不会表现出任何异常，秦帝若是仙逝，黎阳也不敢保证黎秦会对帝位无动于衷。
一直以来，黎阳以为秦帝的十二个儿子中，只有黎浚恒对皇位十分上心。
如今却忽然发现，无形之中，似乎又多了一个黎秦。
黎秦不过一个毫无名分的婢女所生，尚有如此野心。
那祖艺所生的豫王黎玄，姜倾喜所生的冀王黎渊，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心思？
他们一个镇守潼关和函谷关，一个据守辽东，手中兵力恐怕也不容小觑。
还有，被秦帝重点监视的蜀王黎坤，明显有篡权之心。
这样一分析，黎阳不由觉得，秦帝能在龙椅上稳坐二十多年，还真是够不容易的。
兄弟觊觎皇位，儿子们也不省心。
之前黎阳还觉得秦帝对一切尽在掌握，把自己的儿子都封在重点地域，或许是为了防备他的兄弟。
如今看来，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朝廷征收赋税，都要小心翼翼，恐怕除了帝都，秦帝的权力，真正能影响到的地方，真的不多！
当然，黎阳不否认秦帝暗中布局不小，但既然被称为局，不到关键时刻就不能用，否则就是白白浪费了资源与机会。
“既然以战事的名义无法提供钱粮支援，那就换个名义！”
沉思了片刻，黎阳抬眸望着秦帝，认真回复道。
“换个名义？”
“什么名义？”
“封王之地都是自治，恐怕没有什么合理的名义能用得上！”
秦帝闻言微微一愣，随后略显颓丧地回了一句。
其实不是秦帝不想支援，也不是不能支援，更不是他无法调用银子。
实在是，他心底也有担忧。
否则以秦帝的智慧，何须询问黎阳？
黎阳此时，明显还没看透秦帝的深意。
“开矿！”
黎阳眸中精光闪烁，低声回道。
“开矿？”
“开什么矿？”
“秦州哪里有什么值钱的矿物？”
闻言，秦帝也是不由猛地一愣。
大秦如今的矿藏产业不少，金、银、铜、铁全都有，可秦州境内真的没发现什么矿藏。
若是真的以此借口运送白银支持战事，一旦战事结束，秦帝要如何面对文武百官？
“煤矿！”
黎阳淡淡一笑，回了一句。
按照黎阳这半年来的观察，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大秦世界的地貌，与后世的大夏地貌，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无论山川河流，还是矿产分布，甚至就连一些古迹的名字都一样。
唯一有区别的历史节点，就是在始皇帝开创大秦帝国之后。
基于这一点，黎阳才会想出如此应急之法。
按照他后世的记忆，整个秦州包含了后世的三个省。
龙原的煤炭、怀远的芒硝，秦川的天然气和石油，这简直就是开启工业化的标配。
只是如今的时代，人们还无法认识到这一点，更没有能力勘探和开采，所以才认为秦州大部分都是荒凉之地。
但这在黎阳眼中，却是一块儿宝地。
最大的缺点，就是离帝都太远，离他的封地豫章更是天南地北。
但为了大秦，也为了百姓民生，黎阳愿意提供开采煤矿的办法。
只要有煤，从此以后，大秦百姓的冬天就不会挨冻。
“煤矿？”
“煤为何物？”
听到煤矿两个字，秦帝再次一愣。
“煤”这个名字，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