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作证
窃书女子2025-11-11 16:523,016

  “哼!”拿木头的男人瞪起眼睛,把年纪大女人的后半截话都吓回了肚子里。他道:“本官来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回答——人犯赵阿牛色胆包天,勾引你主家丫鬟二春,逼奸不成,怀恨在心,就趁你家四小姐年幼无知,骗她拿了毒草放进茶里,把二春和她未婚夫刘大夫双双毒死。是也不是?”

  年纪大的女人眼睛滴溜溜地打转,口水也终于顺着下巴流下来了。但凡花草都喜欢人浇水,我即伸手来接,可是她自己用袖子擦了,道:“大人……您说……”

  男人拍桌子:“大胆张陈氏,你偷懒渎职,让主家小姐被奸人蛊惑,以致闯下弥天大祸。你还不快从实招来,是想本官动刑么?”

  年纪大的女人抖得仿佛大冬天里喝凉水,“咕咚”跪下了,猛磕头:“大老爷明鉴,大老爷明鉴!小妇人不敢撒谎,大老爷铁面无私,明察秋毫,万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去。就是这个阿牛色胆包天,勾引二春,逼奸不成,怀恨在心,趁四小姐年幼无知,骗她拿毒草放进茶里,把二春和刘老爷双双毒死。小妇人亲眼所见,半句也不敢胡说。”

  后面那锅“咕噜咕噜”的稀饭噼里啪啦地炸开了。有声音道:“说得跟真三似的,看到了还叫人下毒?”

  拿木头的男人也问:“张陈氏,你若亲见赵阿牛让你家小姐拿毒草,怎么不阻止?”

  年纪大的女人呆了呆:“我那时怎知他叫小姐拿毒草呢?我只道他要拐带我家小姐,就把他轰走了。临走他塞给小姐一把草——这草我家院子里多得是,平日里没人吃它,谁又晓得它有毒?到后来,事情闹出来了,我才见茶壶里有草呀!”

  咦,这几句话我倒很耳熟,好像谁老在我耳边说一样:四小姐,你就同你大姐夫说,阿牛叫你把草放进刘老爷和二春的茶里。这草满院子都是,你也不知道有毒,就放了……你跟我重复一遍——阿牛叫我把草放进刘老爷和二春的茶里。这草满院子都是,我也不知道有毒,就放了……四小姐,你一定要记住,到了大堂上,就和你大姐夫这样说。说好了,瑞嫂给你做栗粉糕吃。

  啊,原来这个年纪大的女人就是四小姐么?说得一字不拉,有人要给她做栗粉糕吃了!

  便指着她不鼻子:“嘿嘿,栗粉糕!栗粉糕!”

  “帮帮帮”的声音真像在碾栗粉。男人喝道:“赵阿牛,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赖吗?”

  病牛似的的男人不言语。外面的人群里有尖细的声音说:“诬陷好人,老妖婆,不得好死!”可是声音太轻了,除了我,谁也没听到。

  就又有“帮”地一响,拿木头的男人说:“退堂!”两边的黑衣木偶就拥了上来,把病牛似的的男人拖走了。

  这天晚些时候下起了大雨,越落雨天越黑,我和许多人做在大圆桌边,感觉像漂浮在巨大的缸里。

  年纪大的女人一脸讪笑地里立在一边,那一向表情严肃的男人叫她坐,她扭着身子:“怎么好意思呢,老爷?”

  男人道:“叫你坐就坐。你在我杜家也算老人了。今天在堂上还多亏有你。”

  年纪大的女人笑:“哪儿啊,都是姑老爷的功劳。当时我一听四小姐说起胡话,我整个人都傻了。幸亏姑老爷见过大阵仗,压得住大场面,就这么‘哼’了一声——哎哟,这样我还没明白过来,叫姑老爷给吓得半死了!”

  早先拿木头的男人依然拿着木头——筷子。他说:“这种事情也不用说是谁的功劳了。把晦气的人、晦气的事都扫地出门,则家宅平安,天下太平。岳父大人请——”

  一脸严肃的男人拿起了杯子,两个人请来请去,只喝了一点点。

  又黄又瘦的大肚婆和低眉顺眼的女人一边一个夹着我坐,四根筷子不停地在我面前飞舞,把红红绿绿的东西堆到我的鼻子底下——莫非她们是要我吃?还是她俩在互相谦让,看谁该先下筷子吃我?

  吃我就要绝子绝孙!

  我想起拿竹竿的小孩,转身对黄脸大肚婆说:“你生个孩子没屁眼,你们都绝子绝孙。”

  满桌的人全愣住了,早先拿木头的男人最前沉了脸。原来筷子敲在桌上也会发出“帮”的巨响。一向严肃的男人眼睛几乎瞪成两个黑洞:“你——”

  黄脸大肚婆和低眉顺眼的女人四条胳膊搂紧我,乱糟糟,叫“老爷”叫“爹”叫“姑爷”,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跟谁说话:“她是傻的,她已经傻了——”

  大家相互看着,仿佛要把眼珠子穿成一串儿。先前拿木头的男人终于抽了抽嘴角:“唉,唉,本来童言无忌,况且四妹——岳父大人这下得了闲,一定可以药到病除吧?”

  严肃的男人也捋了捋胡子,哑声道:“是,这么多天来我一直都在苦苦思索医治的方法,应当……”

  “爹!”黄脸大肚婆突然哭了,“小夏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我们这样冤死了阿牛,要遭天谴的。我怕,我怕……不光是我肚里的这个孩子,小夏恐怕也……”

  “住口!”先前拿木头的男人暴喝一句,“你说什么丧气话,什么冤死阿牛?我断的案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

  黄脸大肚婆哭道:“老爷,爹,秦三姨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二春和阿牛的事,我也知道的……她死得好惨,真不值得。是我们杜家害了她呀!”

  严肃的男人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苍蝇:“她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是她自己做出了不要的脸的事,我看在她过往做事勤快的份上,才想着要为她挽回一点声名,难道这也叫害她?照你说,是要你爹我去给她填命?还有你——”他指着低眉顺眼的女人:“妇道人家最忌讳张长李短,没事不好好照顾小夏,搬弄什么是非?小夏要是真的傻了治不好,都是你害的!”

  低眉顺眼的女人猛然抬起了眉眼:“我害的?老爷!你早说小夏是‘痰火内盛、肝郁气滞’,你却不先给她开药下针,偏偏要折腾二春的事——你自己说的,人都死了,还要怎么样?小夏是你亲生女儿,有哪个当爹娘的儿女病了不先急着医治,却去折腾些无关紧要的事呢……”

  “啪”地一声响,仿佛外面的雷电劈到里间来,其实是严肃的男人捶桌子打翻了碗:“胡说八道,还不给我住口!你以为我不想治好小夏么?你以为失心疯就这么好治么?再说小夏是因何闯下的大祸,难道不是你纵的?先前姓王那一家的事,我都不跟你提了——简直不可理喻!要不是事事有姑爷替咱们担待着,我杜家的脸往哪里搁?”

  低眉顺眼的女人好像被噎住了,一时回不上话来。

  黄脸大肚婆只是哭个不停。

  先前拿木头的男人就道:“你收收眼泪吧,有了身子的人,没事也哭出事来!”又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何必为了那放荡丫鬟和他的姘夫而伤了和气?如今案子已经这样断了,明日小婿升堂再最后定案——这以下犯上,奴才杀主子、佃户伤东家的事都可以判‘斩立决’。事情一了结,邪魔妖秽、魑魅魍魉都扫除干净,四妹也许就不药而治了。”

  “哼!”严肃的男人不再看我们了。

  可夹住我的两个女人却在打颤,一直不停:大肚婆是在哭,低眉顺眼的女人是在忍住不哭。接着,我也打起颤来,不过是在笑:嘿嘿,嘿嘿……

  年纪大的女人牢牢把我看住。整夜,她在我耳朵边唠叨:四小姐明天千万不要乱说话,千万,千万。这种声音像是白天的苍蝇和午夜的蚊子,听的时间一久,就成了房屋的一部分,不觉得它的存在,因而遥远的、来自外面街上的吵闹声就分外清楚——我知道是那些衣衫破烂手持竹竿的小孩。大毛!大毛!我反复张翕着嘴唇,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重复这两个字。

  天很快又亮了。年纪大的女人又把我梳洗干净穿戴整齐,带到了昨天的大房间里——这一次,是真的要吃我了吧?

  拿木头的男人高高在上坐着,两边黑衣服的木偶,外面挤着树林一样的人群,当中的地上跪着那条病牛,严肃的男人和低眉顺眼的女人在旁坐着。

  我被带到他们跟前,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拿木头的男人“帮帮帮”敲了三下,道:“人犯赵阿牛,逼奸杜家丫鬟二春不成,遂生歹念,利用杜四小姐年幼无知,唆使之下毒杀害二春及其未婚夫——今有人证张陈氏,物证毒草蓇蓉。经本官核实,此草剧毒无比,食之必死……”

  我不懂他究竟在嘟囔些什么,只觉得奇怪:怎么会“食之必死”呢?分明就是吃了绝自绝孙而已呀!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其叶如蕙,其本如桔梗,黑华而不实,名曰‘蓇蓉’,食之使人无子。”

  时刻在我的嘴边,张口就来。

继续阅读:第十五章:翻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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蓇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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