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气开始褪了冷气逐渐回暖,日头懒洋洋的爬了上来,清晨的桃树上冒着尖尖绿芽,朵朵嫩绿点缀在枝头衬着火红的郡主府格外好看。
将军府偌大的院子此时张灯结彩,火红的绸子与奢华的灯笼高高的悬挂着,在风中微微摇曳。
精致的木窗下,屋内的人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嬷嬷与丫鬟们捧着水盆,持着正红的嫁衣,正在为今日的新娘做打扮。
桌上放着绫罗绸缎和无数钗饰,铜镜里印出一美人,明眸皓齿,一颦一笑皆是动人的风情。
嬷嬷给美人开完脸,手里持着细麻笑盈盈弯腰道了句喜:“祝苏姑娘和将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苏迎蓉抿唇浅笑:“小艾,赏。”
旁边捧着木盘的丫鬟行了个礼,从盘上捻了个银子递过去。
“哎,谢谢小姐。”
嬷嬷拿了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忙又多添了几句道喜的话。
屋内的人都在有秩序地忙着。
但每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安分的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即可。但这明晃晃的银子让她们着实晃了眼。
大将军性格暴虐,杀人如麻,在军中虽然威望颇高,但在京中众人眼里还是个煞星,狠虐之人。
今日,大将军娶妻,他们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与僭越,府内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恪守本分,不敢多生事端,至于讨彩头的事情,也只有那些个从外头请来的嬷嬷们才敢做,不知者无畏嘛。
那些个抬头往这边张望的侍婢们很快低下头去继续忙碌自己的事。
苏迎蓉坐在铜镜前,静静的看着自己,伸手轻轻扶了扶云鬓微斜的珠钗。
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
想到萧邢,苏迎蓉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浅笑,抬眼向外望去,院内满是拥挤前来道贺的人群,也不知他何时来,穿上喜袍的他应当更加风神俊朗。
小艾立在旁,看着自家小姐脸上风云变幻,一会儿甜蜜笑,一会儿又面露担忧,不禁笑着宽慰道:“小姐,别瞎想了,萧公子定会待您极好的。”
苏迎蓉抬眸向窗外的桃树望去,不知为何,脑海中又闪过春风楼跳楼那一刹那紧拥她的温暖胸膛。
哄闹声突然响起,外头新郎来了。
众人赶忙退居小道两旁,探着头朝外看去。
男子身着大红喜服,撩了袍子,大刀阔斧跨了门槛走了进来。身材高大壮硕穿着喜袍的他领了一群人来竟显得这院子有些逼仄了。
道喜声吵闹声开始响起……
一切都忙完了,萧邢终于接到了自己的新娘。
洁白如玉的手腕露了出来,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攥着他衣角,红盖头下的苏迎蓉好像只能看着灰白的地面,略微有些怯怯的。
萧磊沉下眼帘,猛地一个弯腰托起,拦腰将苏迎蓉抱了起来。
将军府瞬间再次燃起了泼天的热闹声。
男人的身上有股他特有的气息,苏迎蓉头靠在宽阔有力的肩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温热宽阔的胸膛随着男人大步快走而激烈的起伏,她微微闭上眼,贴紧那雄伟的胸膛,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
这场婚礼,萧邢前前后后尽心尽力,准备的十分妥帖,先是亲自入宫向吴王讨要了份礼让京城众人羡慕不已,萧邢后又入山射了对大雕作为彩礼后,又私下让这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一时间,苏迎蓉的婚事响赫一时,皆为众人所称赞羡慕,京城老百姓全都天天期盼这场婚礼,这婚事成为百姓们每天茶余饭后之谈。
十里红妆,红绸铺地,喜轿所至之处,行走在队伍两旁的侍女轻洒下漫天的粉色花瓣,浩荡的迎亲队伍行走在京城主干街上,京城百姓皆来围观,人声鼎沸,万人空巷。
在这队伍前头高头大马的新郎官旁还有两男子,左侧男子玉冠束发,面容清俊,右侧男子英俊刚硬,嘴角噙着不羁的笑,骑在马上的他摇摇摆摆的随着迎亲队伍前进着。
此时的赌坊内正热火朝天的激烈的进行赌注,几盘下来众多人满盘皆输,一白发老奶双手空空立在赌桌旁似要昏厥般摇摇欲坠,赌坊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几个彪形大汉瞬间上去捆住那老人。
乔家奶奶此刻心里的惊雷一道道响起,今天的赌注,她压了所有的钱,全输了,全没了。
全没了……
春风洋溢,暖暖的微风拂过,掀起了喜轿两旁的绸帘,火红的盖头也被微风轻轻吹起,露出娇羞少女微微扬起的红润唇角。
高贵娇嫩的女子随着华丽的喜轿浩浩荡荡的走过,轿内姝色天香美人的惊鸿一瞥,让百姓们不禁看呆了眼,人群里发出阵阵喂叹。
道旁,相较于主街上拥挤的人群,一白衣女子孤单影只的快步行走在街道边侧。
乔月紧紧握着怀里的钱,疾走在道路边,几片粉色花瓣带着点淡淡的花香味飘到了乔月的脸上,随着风轻轻拂过,带来点点痒意。
她抬头望去,苏迎蓉庞大的婚嫁队伍正浩浩荡荡向这边走来。
队伍前头的新郎官穿着火红的喜袍高头大马的走在前头,两旁的侍从数不胜数,正洒着花瓣和铜钱,百姓们热闹的围在队伍旁张望着。
风呼呼吹过,拂过她的发丝,不知为何,她有种置身梦境的恍惚感。
乔月敛下眼帘,看了眼自己身上唯一一件不算破旧的衣服,想到还在赌坊被困住的奶奶,收回了思绪。
风吹的有些冷,她瑟缩了下肩,拿出怀里的钱,转弯进了八宝赌坊。
刚一进门,里面黑洞洞的,位于巷子里的赌坊里面有些阴森森,扑面而来的满是赌坊常年闷闭的浑浊气息,乔月还没来得及适应环境就立刻被身旁的人给捆住了。
两个大汉强劲的力道紧紧压着她,乔月几次尝试着挣扎却不得果。
“是打算交钱,还是,以身抵债?”
一道调戏的男声从里面传来。坊里瞬间哄堂大笑。
被压在地上的乔月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紧紧锁住前方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银子我带来了,我奶奶现在在哪里?你们若是敢动她分毫,我饶不了你们。”
不屑的笑声再次响起。
“那老人很好,倒是你,没有钱还敢在我八宝赌坊放狠话,怕是太小瞧我胡迪了。”
烛光亮起,一肥头大耳的男人从椅子上起来,背着手来到乔月身边,目光狠厉的在乔月身上搜了一遍。
“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乔月一眼都没看胡迪,似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见不到人,我不会交钱。”
手心里被长指甲抵住,扣得生疼,印出深深的印迹,手心里满是黏黏的汗渍。
乔月垂着眼帘,心如打鼓一般,跳的砰砰作响。
这赌坊,不能随便进。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贪心者进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赌坊里鱼龙混杂,一个人消失了,去哪了,都无从查起。
乔月心里害怕,害怕得要命。
“交人?哼,小丫头片子,尖牙利嘴,这人欠的,可不止今天这一点钱,今天,得全部算清。”
胡迪又坐回椅子上,品了口茶,轻笑着一字一句的对乔月说道。
乔月心下猛地一沉,转身挣扎着就要挣脱身上禁锢朝外头跑去。
彪形大汉一伸手就用力拖了她回来,乔月挣扎着回头,朝着那油腻的手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大汉吃痛,随即抬脚狠狠地向乔月踢去。
咸呼呼的皮肤与*接触的那刻,乔月胃里一阵翻滚,但她没停顿,任凭大汉拳打脚踢都狠狠的咬着那肉不松口,很快,一丝血腥气息在牙间弥漫开来。
大汉痛的逐渐松手,乔月紧扒着大门,跌跌撞撞向外面跑去。
出了巷子,外面热火朝天,侍女们正立在道旁沿着路径轻铺红锦绸,狮素楼阁上郡主安排的小厮们正往下洒着铜钱。
几枚铜钱哗啦啦重重地落在乔月头上,她跑的飞快,丝毫没有知觉,抬手随便扒拉两下就朝人群中混去。
轿中的苏迎蓉正沉浸在新婚的美好里,嘴角噙着笑,微微侧头隔着红纱盖头向外看去,底下人声鼎沸,突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
赌坊伙计在迎亲队伍里被撞的零零散散,乔月推搡着人群悄悄地躲避着,混在队伍的前方右侧。
新郎官在队伍正中间,右侧侍在新郎旁骑着马的男子悠悠散散的,恰巧右侧也满是繁华的商铺,人群聚集尤为众多。
迎亲队伍锣鼓冲天,鞭炮作响,人群里因乔月的闯入有了小小的乱动,但很快便淹没了去。
身边小小的saoao乱响起,身旁那骑在马上的男子似乎敏锐地感受到了动静,低头向下望去。
入目的是夹杂着两颗铜钱的一窝乱糟糟头发,身穿白衣的女子十分能躲,时时混在他的侍女间,若不是那一顶乱发,连他都要以假乱真了。
萧甫泽看着马旁那四处乱窜的女人思虑了片刻,随即提了提缰绳,马打了个响鼻,缓缓慢了下来。
“这位姑娘,你可是遇见难事了?为何总是往这迎亲队伍中躲?”
乔月正费力瞧着那边赌坊四处翻找她的伙计,一道深沉略带些沙哑的男声突然隔着吵闹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她闻言一愣,抬眼向上看去。
骑在马上的男子背着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乔月心下一颤。
与此同时,乔月眼角的余光瞥见正在靠近的大汉,心里倏地一阵收紧。
远处的大汉离她越来越近,她静了静心,事已至此,被抓回去只可能是沦落至烟花之地的命。
她躲不过吗?不,她不信,天无绝人之路。
她抬头向上看去,心生一计。
随着人群向前涌动,隔着明晃晃的太阳,乔月破釜沉舟般坚定的对马上的男子谄笑奉承道:“小女子倾慕公子已久,公子生的这般风神俊朗,清秀俊逸,才华横溢,着实让小女子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可今日得机会来此观望却被歹人缠身,还望公子念在小女子一片赤忱之心,出手相助一下,我定当感激不尽,来世必定结草衔环。”
于是,本在小叔婚礼那一天悠哉游哉打算混口饭吃,再扯个膀子闹洞房的萧甫泽,却*意外的遇见一个这般的女子,她顶着掺杂着铜钱的鸡窝脑袋对他拍了一大堆马屁。
可那时的萧甫泽远没有日后的城府和脑袋,此刻的他被乔月夸得晕头转向,心里只剩下一句感慨,太对了,老子就是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些一直嫌弃他的人真是走了眼,看吧,今日就有这么个慧眼识珠的。
女子清澈黑幽的眼睛在太阳照射下似乎含着点点水光,分外惹人怜爱。
萧甫泽顿时心生怜惜,心里一横,得帮!
那几个大汉很快被人拎了出去,以扰乱苏迎蓉婚嫁为由被人提到了官衙,收押了起来。
乔月待在人群里,看着远去的威胁,长长的呼了口气。
萧甫泽此刻极想下马与乔月进行一番长谈。
人遇知己,着实不易。
但无奈婚礼事关重大不可轻易懈怠,要不然小叔定会打的他皮开肉绽。
于是,骑马的他与行走的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你是哪里人?可有看过我所著的诗集?想必定是因我的书而对我芳心暗许吧,这书卷啊,只看看便得,一拿来实践,是经不住推敲的。”
骑在马上的男子满脸自得,骄傲之意溢于言表。
乔月正打算退出去,奶奶还被扣在赌坊,这通事情一出,想必那些个人不敢轻易拿她怎样。
可这男人的话……未免也太自傲了。
但他帮了她。
乔月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眼男子作出感激涕零之状,继续道。
“公子才貌双全,必定能寻得良配,这厢小女子目睹公子神姿卓然,现已不敢心生亵渎之意,只盼公子事事顺利。”
说完,乔月仰头做了个揖,对着马上之人面露一非常诚恳的微笑,然后转身迅速的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