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抿着嘴低头坐在程禾宁的旁边,用手指一直搅着衣服边,但是却并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到程禾宁的视线。
外面嘶吼声,打斗声,还有哀嚎声,全部都完整的传到了屋子里4个人的耳中。
小童身子一直在不停的轻颤,他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紧闭着的双眼,连睫毛都在颤抖。
他心中一直有一种想要冲出去帮程虞的冲动,但是又害怕自己出去之后会成为程虞的累赘,到头来帮的还是倒忙,所以心中一直纠结不已。
时间不过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在很多人的眼中,却像是整整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每分每秒都是一种煎熬。
外面打斗的声音渐渐变得小了起来,哀嚎的声音渐渐变得大了些。
小童终于忍不住了,他咬牙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跑到门那边,讲明善学院正殿的殿门,打开一条缝隙。
程淼被小童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他赶紧低声吼着小童,让他回到原来的地方,不要出去。
但是小童却连头都没有回,直到站在大殿门口,透过那一条缝隙,看着外面的情况。
程虞仍旧一身红衣,站姿挺立,只不过她手中的那把长刀之上已经染满了鲜血。
她背对着大殿,身后墨发飞舞,一身红衣胜血,与远处一望无际被白雪覆盖的山峦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她面前,原本士气高昂人数众多的四大门派弟子,此时能够完整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过尔尔了。
更多的人躺在地上,抱着自己身上受伤的部位,或是胳膊或是腿,都在痛呼。
这副场景跟6年前的情景很像,但是却又不像。
因为那个时候,程虞迷失了自己的心智,所以下起手来完全不顾轻重,导致四大门派的人死得死伤得伤。
但这一次,他是在意识清醒之下跟别人动的手,所以招式虽然凌厉,却有分寸,每一个受伤的人都不会伤及性命,只不过会暂时去施展武功的能力罢了。
除了徐建之外,剩下的三个掌门都处于负伤状态,虽然伤的不重,但是程虞能以一对抗这么多人,而且还有三个掌门的联手,算起来的话,其实她已经赢了。
“程虞,将长生锁交出来吧!四大门派的底蕴不止今天来的这么多人,如果今天的事情非要闹个不死不休,那你以后必然在江湖上立不了足了。”
徐志平是4位亲传弟子中唯一一个能够直挺挺的站在地上的人,其余三个全部在打斗之中拼尽全力,故而被堂夏轰击在地上,身体至少伤了一处不能动弹的地方。
堂夏听到徐志平这样说之后,脸上再次绽开了一个笑容,一丝鲜血顺着她向上扬起的嘴角划过她的下巴,然后滴落在她暗红色的衣服上。
纵使服下了那可以让她全身生机重焕新生的药,已经被荒置了6年的经脉里重新流淌着奔流的内力,对于身体来说也是一种无法挽回的损伤。
更不要提堂夏强行调动经脉,每一次出击都力求稳准狠了。
每一次出招和击退敌人之时,身体都大开大合,即使有神药护体,能够让堂夏暂时忘掉身体上的疼痛,但是身体上受到的损伤却不可能被立刻治愈,该表现出受伤的地方,还是掩饰不住的。
“你以为我今天想活着回去吗?20多年前的虞家庄之战,因为我还尚在襁褓之中,所以只能在十几年后才得知,是四大门派的人,为了内功心法杀我全家,毁我庄园。5年前我走火入魔,神志不清,尚存的一丝理智让我离开学院,不与你们纠缠,却没想到仍旧被你们逼到断生崖处,遥清兄为了救我失去了性命。”
“因为你们人多,所以你们做什么都有理吗?你们想要抢占内功心法,却说是为了保护武林和平。你们几年前想要杀了我永绝后患,却说是要为江湖除害。那我自幼就失去了所有的家人,这是我生来就应承受的祸端吗?凭什么!”
堂夏脸上仍旧挂着微笑,跟一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满脸愁苦的四大门派弟子相比,她虽然身上也挂了彩,但红色的衣裳,将她流出来的鲜血全部吸收了无痕迹,倒是显得衣裳越发的红,红的有些刺目。
“但我妹妹徐莲却是死于你手,她虽不是你生母,但却照顾了你近20年,今日在学院里你再次大开杀戒,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吗!”
徐建虽然坐于软轿之上无法动弹,但是他找的这一点,却是最让堂夏动容的那一点了。
堂夏闭了一下眼睛,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至下巴与她嘴角残留的那丝血迹,一起晕染成淡红色。
“所以今日拼死一战,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注定不会在这世上苟活。你们尽管出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只要我尚了一口气便绝对不会让你们好好活下去的。”
堂夏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如炬,像是一把瞄准了每个人的弓箭,自眼神之中射出来的视线,让所有人都心神一震。
“将死之人命不值钱,告诉我们那武功心法所在之处,便留你一条残命,让你下山苟延残喘,这笔买卖无论怎么算都是你划算,程虞好好想想吧你!”
徐建没有与他人商量,便抛出诱饵,教授内功心法便可下山苟活。
不是因为徐建有什么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在他内心中还隐藏着许多不可过多琢磨的事情。
“哈哈哈,此时你们还想着内功心法呢!以为我傻吗?我会留下一个足以霍乱江湖的祸害吗?那内功心法在我得知自己身世之时,便已经被我毁了。焚烧过后,将灰烬撒入到河流之中,你们若想要的话,便自己到河流中去找吧!但我估计时至今日,你们喝的每一口水中可能都含着那秘籍的痕迹,怕视频你们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将它再还原了呢!”
堂夏拿着长刀的手都在抖,但她笑得却异常的猖狂。
像是一朵正在花期,绽放的十分妖艳的玫瑰,过了这段时间之后面临的便是凋亡,所以她要活的畅快,要无悔于来这人间一趟。
“竖子尔敢!”
徐建左手朝着自己轿撵之上的把手用力一拍,把手应声而断,隐藏在其内的铁棍,随着把手的破裂,出现在徐建的手中。
他气愤之余将体内所有的内力全部聚集于左手之上,然后将铁棍奋力掷向堂夏。
堂夏左手化掌,在空中横劈了一下,直接将击向他脸面的铁棍,原路击打了回去。
徐志平赶紧拿剑挡住了这一暗器,第2轮开战就此打响。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一直在山下守着,等着程虞发射信号弹,然后就带领部下冲上山的孙士银,已经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山上有什么动静。
他在马上抓着缰绳的手,已经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但即便心中再着急,他还是一直坚守着自己对堂夏的程诺。
等她消息!
就在他马上就要等不下去,即将抬手号令所有士兵,一起攻向山的时候。
一道白色的虚影,从众人头上一跃而过。
孙士银功力也不浅,但是他明明白白的看到那是一道虚影,快到让人只能看到,身上穿着的白色衣服,在空中划过。
渡鸦虽然在江湖之中算不上是顶尖高手,但至少也是在大门派中见过世面的,但凭他的功力也无法看到飞过去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是何人?可是四大门派前来支援的高手?”
“上山!”
孙士银挥手之下,所有人都骑着快马,快步的朝山上赶去,孙士银心中憋着一股气,太阳穴突然的跳动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堂夏此时单膝跪在地上,用右手的长刀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飞舞于空中的墨色长发,有许多因为堂夏身上不断流出来的血迹沾染在她的脸上,身上。
此刻在场地之外能站住的也只剩下三个掌门人了,虽然他们身上又添了很多的彩,卢掌门还因为左腿上的一个巨大伤口,血流不止,但是场面上的胜率已经明显朝着四大门派倾斜而去。
“虞氏孤女,在要你命之前老夫再问你一句,那内功心法在哪里!”
何掌门见堂夏连起身都十分费力,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堂夏面前,想要居高临下的羞辱她一番。
堂夏看出来了何掌门的意图,她仍旧脸上带着笑容,拿着长刀的右手,耗尽所有的力气,硬生生的逼着自己站起来,与何掌门平视。
“假道士,姑奶奶再告诉你一句,那内功心法已经被姑奶奶扔到水里了!”
何掌门额头上的青筋都因为程虞的挑衅,突突的蹦了两下。
他这一生承载着许多的荣辱,但最讨厌或者说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叫他假道士。
何掌门将自己右手手拿着长剑扬起,在空中斜劈下去,这一下若是落于堂夏身上,必定会让她尸首分离。
堂夏脸上仍旧凶巴巴的笑容,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孩童突然从学院的正殿门口冲出来,他一边往堂夏身前冲锋,一边嘴里大声的叫嚷着:“不许你碰我虞姐姐!”
孩童眼角的泪水,因为跑得很快,所以有一大半儿都甩在了空中。
堂夏本来咬着牙的表情突然放松了下来,她极快的回头看了孩童一眼,嘴角扬起来的笑容确实温柔到了极致。
“小童,谢谢你…”
孩童奔跑的速度显然没有何掌门落剑的速度快,眼瞧着剑身马上就要划到堂夏的肩膀上时,自空中突然落在她身边一道白光。
何掌门只觉得眼前像是突然多了一道白色虚影,等到他再睁开眼睛之时,挥剑的右臂之下已经空荡荡的了。
“啊啊啊啊啊!”
他被那道白色虚影不知用什么武器所伤,整条右臂齐根被削了下去。
堂夏感觉像是自己力竭之后出现了幻觉,因为她发现面前之人的背影,特别像自己已经让人送走的南宫枫亭。
“都说人死之前会将平生所有愉快的过往全部回忆一遍,所以我再次看到了小枫枫的样子吗?”
所有的力气和坚强在看到这熟悉的背影之后,立刻消散于无形之中,堂夏身子没有了力气,拿着长刀的手松开了。
长刀哐的一声落在地上,她的人也直挺挺的向后躺去。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接住,身后是一个温暖的胸膛。
“我不会让你死,你我的缘分是自小时候被定下来的,我死都不会离开你。”
堂夏朦胧之间再睁开眼时,泪水汹涌而下。
这白衣之人正是被堂夏委托凌朗送走的南宫枫亭。
“阁下是何人,为何现身阻挡我四大门派为江湖除害!”
徐建眼瞧着形势不对,赶忙厉声开口问道。
“南宫大侠…”
徐志平却是一眼就将南宫枫亭认出来了。
“我来接我妻子回家。”
南宫枫亭没有其他言语,直接就把堂夏抱起来了,想要将她带走,堂夏却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之后,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的大殿。
南宫枫亭点头,抱着她一步一步的朝着大殿走去,再不管身后众人。
唯一还算是身子完整的吴掌门自然是不能让他们离开的,她拿着剑要追上去,却在刚走了两步之后就被身后的声音吓的停住了脚步。
孙士银面色不善的带领一众部队冲上了山顶,面对装备精良的朝廷士兵,伤亡惨重的江湖人士自然被降服的很轻松。
又过了一小会,就在这些弟子刚刚被降服之际,堂春带着一众凌雾山庄的精英也赶到了这里,但显然他们来晚了一步,这里大局已定。
堂夏的精神被那药保护的很好,但是她的身体已经累到了极致,所以除了能说话之外,也就只有眼睛还能受自己的控制。
南宫枫亭一语不发的将她抱进了大殿之内,里面的两个程姓男人都被小童解了穴道,扶到座位上坐着了。
“义父…”
堂夏一开口,程知泊的手就抖了一下。
“虞儿负荆请罪来的太晚了,是虞儿的错。不能孝敬于义父膝下,是虞儿的错。今日无法给义父磕头谢罪,是虞儿的错。此生是虞儿愧对于义父,愧对于兄长,愧对于娘亲,来世虞儿做牛做马,也要…”
“那不是你的错,孩子。”
程也被孙士银搀扶着从大殿之外走进来,跟随他们一起的,还有被人架着的徐建。
“父亲,您坐。”
程知泊立刻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