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段天齐消失的方向,洛暖暖垂下了头,对身后的几个仆人道,“将尸体收拾了,脱光了衣服丢到乱葬岗去。”
几人应罢便拖着皇帝的尸体离了去。
洛暖暖望着天空落了两滴泪,空中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这是冬后的第一场细雨。
方子罕靠着桌子睡了会儿,当他醒来的时候,洛暖暖已经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方子罕喝了口茶,本欲提神,却不知喝了茶反倒晕乎乎的。落暖暖眼里闪过一丝歉意与内疚。然后轻轻地转身离去,离去的背影上写满了决然,而方子罕却无法挪动脚步去追。晕乎乎的忘记了一切。脑袋热的好似快要爆炸了一般。
细雨飘飘,枯枝在春雨的滋润下开始萌芽。
方子罕静静的看着洛暖暖留下的离别信,信中写着不过寥寥几行,除了交代了皇帝已死,会辅助九王爷相宁继位以外还留下了几行道歉的话语,说不该在他的茶水里下药,更不该用妖术迷昏了齐安儿。悄悄地封锁了齐安儿的法力。
从信中内容看来,她似乎已经知道了齐安儿的身份。方子罕已经没有心绪去想她是怎么知道齐安儿的身份的。信在他的手中被揉成一团。他急着追了出去。却什么也没有追到,追了很远很远,远离了天尽城。却连一丝气息都未能追到。
阳光从窗而入,齐安儿揉了揉眼睛。扬了扬手,好似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不再似昨日一般,觉得浑身无力,使不出一点力道。
齐安儿动了动身子,丝被滑落。略微敞开的衣衫露出了凝脂般的肌肤,视线扫过,方子罕已经不在房内了。
齐安儿穿好了衣,束好了发。出门,四周空气清新了许多,空荡荡的院子里,却无一个来人,显得有些寥落萧索。
“唐麟……”齐安儿焦急之下,仍旧叫出了这个名字。他会去哪里?昨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齐安儿努力的想着,却始终想不起什么来。昏黄的烛火,炙热而熟悉的呼吸。
“方子罕……唐麟……”这个两个名字在她脑海里打着转,空空的院落,除了她痛苦的哽咽声外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唐麟……”她痛苦的弯下身子,将自己卷缩起来,无力的近乎绝望的抽泣着。
一个漆黑色的人向她走近,温暖的大手将她扶了起来。
齐安儿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人拾起地上的树枝,写道:我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带着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齐安儿不舍的点了点头,更是绝望的掉了两滴泪。所有人都走了。唐麟也走了,彻底的离开了。他完成了几千年前的那个承诺,等她成年便娶她,结果是他娶了她,而他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漆黑色的手擦过齐安儿的脸庞,拂去了齐安儿的眼泪,然后在将手从她的脸上移开。温暖过后,风拂过脸庞,比之前增加了百倍的寒冷刺痛了心扉。
那黑衣男子走了,齐安儿无力的背靠着门扉,望着被风吹醒了的春,看着一切都在悄悄的萌芽生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来。齐安儿抬眼看去,正是方子罕手握着斩妖剑急促的赶了回来。
“唐麟……”齐安儿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急着跑上去深深地扑进了方子罕的怀里,她一直以为已经偷偷逃走的人回来了,他没有丢下她。方子罕怔了怔,“唐麟……”也喃喃的念出这个名字,眼里全是雾水。他似乎并不知道唐麟是谁!
“怎么了?”看着异样的方子罕,齐安儿问道。方子罕狠狠的闭了闭眼,沉思了许久,好似才想起自己是唐麟,自己刚娶了齐安儿为妻。
“安儿……”方子罕紧紧地回抱着齐安儿,害怕的颤抖着。
“怎么了?”齐安儿柔声问道,虽然前一刻还在怨恨他的忽然消失,可他又忽然回来了,而且还变得有些奇怪,奇怪到让人不知所措。这一刻,除了关心,她心里生不出其它的感觉。
“我怕……”方子罕胆怯而懦弱,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懦弱。“我怕我会忘了你!真的……”他重复着。
齐安儿柔软的手指拂过方子罕披下的长发,道,“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一样,不会离开。”
沉默了许久,方子罕没有回答,他清晰的感觉得到,这些日子,他总是会莫名的忘记,而且仅仅只是忘记关于齐安儿的一切。静了许久,方子罕道,“洛暖暖走了,她在走之前将洛府转到了你的名下。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她说,我们在这里成了婚。若是无处可去,可以一直在这里住着。”
“无处可去……”齐安儿想了想,她确实无处可去,没有家,没有亲人。想着亲人,一张苍老的面孔与一张美丽的容颜浮现在脑海,一个是她姥姥,一个是齐之蝶,虽然这两个人都是她的至亲,可一个在九天之上,一个在异世。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齐安儿道,“这样也好,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说不定哪天暖暖就回来了。”
方子罕也点头同意了,“只是这里可能有些危险,皇帝死了,九王爷即将领军侵占天尽城,登上皇位。天下易主,必先大乱。”
齐安儿思考了会儿,笑了笑,道“那你可想参与到其中,帮谁一把的想法吗?”
方子罕摇了摇头,“世人的事,让他们争去,我什么都不是,只想陪着你。做个懦夫……”想着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在消褪,他实在不忍等着自己完全将这个人忘记之后再来慢慢的补偿。他——宁可负天下也不要负她!何况这天下还有别人来做主,轮不到他来管!
齐安儿笑了笑,又往方子罕怀里挤了挤。方子罕道,“你愿意跟一个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吗?”
“当然了。”齐安儿点了点头,“你还是唐麟,还是我的丈夫。”齐安儿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宛若花瓣落水一般轻柔。方子罕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亦如花瓣落水时泛起的波纹一般的轻柔,美好。
齐安儿脸上路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那就趁着天下大乱,我们离开这里,等定下来了我们再回来。反正这天下的事我们本就不该插手。”说着,齐安儿又叹息一口气,搬着手指道,“来凡尘一年时间,我做了那么多的事,好的坏的都有,可这些好的坏的,到时候都会重复的化作坏的落在我的身上,成为我人生的劫难。真是麻烦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还有我呢,我陪着你,不怕的。”方子罕道。
齐安儿点了点头,她不是怕,所谓的劫难对她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就算度不过了,也会有姥姥。从小到大,她都是在姥姥的庇佑下成长,就算此刻姥姥在九天之上,她仍旧相信,只要自己遇上了危险,姥姥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携手天涯,游山玩水,日复一日。看那在春风中苏醒的桃花开满了山。流水涓涓,倾听一曲笛声婉约,白纱宛若云烟,在风中摇曳。“真是,头发太长了。”说着,顽皮中的齐安儿放下了盘起的发,长发坠落至地。她很不熟练的梳理着。
方子罕笑着看了看齐安儿埋怨的模样。道了声,“很好看。”黑丝在风中飞扬。齐安儿脸颊微微红。
方子罕握着笛的手轻轻一颤。笛掉落水中,鱼儿嬉戏,一波接着一波的溪水卷席而来,笛不能自主的被溪水卷走,不知卷去了何方。
方子罕在水中寻找了半响,也没能将笛子捞起来。
齐安儿也跳入水中,与方子罕一起寻找,“完了,好像被水冲走了。”有些惋惜的道。
“哦……”方子罕应了声还未来得及说出没有说出来的话,只觉头脑微微一晕,脸色一僵,便倒进了水中。
“唐麟……”
惊慌中齐安儿急忙用仙术驱开了水,将方子罕放到绿草坪上,渡了口仙气给方子罕。方子罕迷糊着睁眼。这一闭眼一睁眼间,好似已经过完了他的一生。
“怎么样了,唐麟……”齐安儿说着,又探了探方子罕的脉搏。高兴的笑了笑,扑在方子罕的胸膛上,“毒素已经全数清除了……”
方子罕楞楞的看着齐安儿,揉了揉眉心,“你是?”
齐安儿半撑着身子,俯视着身下的方子罕,“真的,你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了,没骗你。以后你再也不会觉得头晕了。”
“你是?”方子罕又揉着头问了问。其样很是认真。想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你是安儿……”
“嗯……”齐安儿点了点头,收起了前一刻害怕的心,刚才方子罕的样子,真的吓着她了。她真的以为方子罕忘了她。
“以后不准吓唬我。”
方子罕点了点头,粉红色的桃花在风中摇曳飘落,春不知已经来了多久了。百花齐放。万物从添新绿。
新君继位,大地好似重现生机。没有人知道花公子与程公子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去关心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步入天尽城,齐安儿感叹一声,这里再也没有了去年浓烈的妖气,扑鼻而来的都是诱人的小吃的香。举目望去也是千奇百怪的小玩意,七彩夺目的首饰,各式各样的风筝,还有花样各异的锦衣,小贩叫卖的声音,顾客砍价的声音,女子的笑声。小孩的嬉戏声。路过长街,没有一点熟悉的景致,一切都换了样。
忽然,齐安儿顿住了脚,一切都变了,那座墨雪斋还在。
见齐安儿看着紧闭着大门的墨雪斋,方子罕道,“你想去?”
齐安儿摇了摇头,“不知还有没有故人。”
“应该都走了吧。如今的墨雪斋想必与别的花楼无异,都是供人玩乐的地方。”方子罕叹道。
两人很有默契的抛却了伤心和不愉快。
方子罕走到一个小摊前,拿起一个面具,那是一个骷髅面具。付了钱,好似献宝似的将面具献给齐安儿,“记得那次元宵节你就想要这个。虽然不是一模一样的,但图案都是骷髅,还都是白色的。”
齐安儿被方子罕的认真逗笑了。接过面具,小心的仔细的打量着,上一次她被这个骷髅面具所吸引不过是因为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的一段回忆。那会儿她还小,被年长几岁的齐之蝶用一个骷髅面具给吓得哇哇大哭。最后齐之蝶为了哄哭得不知所措的齐安儿笑,花了十块钱给齐安儿买了一个超级大的棒棒糖。
齐安儿一直很喜欢棒棒糖,不是因为喜欢吃,而是因为硬硬的,可以打人。那会儿,她的衣服兜里每时每刻都会有几颗棒棒糖,若是有人惹了她,她常是习惯性的从口袋中掏出棒棒糖,狠狠的敲对方的额头。虽然齐之蝶是齐安儿最最尊敬的姐姐,也遭了不少的棒棒糖的毒打。
齐安儿看着面具,在回忆里笑了笑。一切都好似在眼前,可她却触手不及,只有在想象里,看着彼此的容颜,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