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陆的语气还算平静，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凡事都要向前看，但在座的其他人就不那么淡定了，全都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这么严重，”秦海突然提高了声音，“那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韩陆笑了笑，“吃饭，喝水，睡觉，上课，跟以前一样啊。”
“钱呢？”秦海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都得花钱吧，现在还多了一笔学费要交。”
韩陆顿时陷入了沉思，没人提起这事儿他还能假装镇定，可想到接下来要面临的困境，他又回到了茫然中，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这年头什么都得花钱，但他偏偏缺的就是这个。
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焦糖玛奇朵的香味非常诱人，不过味道特别苦涩，仿佛跟他此刻的心情叠加在了一起，胃里忽然有些难受。
大概是饿的，中午他就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小半碗米饭就吃不下了，转眼又到了饭点，虽然依旧没有食欲，但空空如也的肚子却闹起了脾气。
“多大点事儿，”顾晰点了根烟，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也被学校处分过，而且还不止一次，不也顺利毕业了吗？”
“他跟你情况不同，”严谨啧了一声，“你从小就没体验过缺钱的日子，开咖啡馆之前连个正式的工作都没有，几千块钱学费对你来说还不够买件衣服。”
“船到桥头自然直，”顾晰立马纠正了他，“公司被人收购的时候我不是也挺过来了吗，再说了，你一个高中学历都能当老总，读那么多书也不见得就有出息。”
“你能不能别拿咱俩的经历作为参照，没可比性，”严谨转过头瞪着他，“就你这种心态，船到桥头没有自然沉就不错了，去拿点儿吃得来，我饿了。”
顾晰看着很拽的样子，但他对蓝朋友还是挺上心的，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连忙拿起对讲机让店里的员工做几份小吃送来二楼。
“我上次提的建议你最好认真考虑一下，”严谨说，“绝对比你送外卖挣得多。”
“什么建议？”顾晰看了他一眼，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像个老鸨，见到长得帅的就想拖人下水，逼良为娼。”
韩陆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居然把自己内心的OS说了出来。
“你会不会说话，”严谨在他腿上用力一拧，“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顾晰抽了口气，伸手搓了搓大腿，嬉皮笑脸地冲他竖起了拇指，“你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大善人，心肠一等一的好。”
“我不是没考虑过，”韩陆看着他俩搞笑的互动，感觉这种另类的打情骂俏还挺有意思的，“主要是你说的那些才艺我都不擅长。”
“找个搭档呗，”严谨把目光移到了秦海身上，“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情歌王子吗？”
秦海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俩，比外卖挣钱快，还要表演才艺，怎么越听越像不正经的工作，他顿时想到了青楼的头牌。
紧接着脑子里就浮现出他和韩陆一人抱着一把琵琶，戴着面纱坐在戏台上卖唱的画面。
“我跟他商量好了再给你答复，”韩陆说，“我还没问过他的意见。”
“行吧，”严谨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似乎带着几分邪魅，“他肯定会答应的。”
秦海挺纳闷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话都没说明白，怎么就如此肯定他会答应呢，在场的人里好像只有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你和顾老板在一起多久了？”韩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着问了句。
“几个月。”严谨不假思索地回答。
“放屁，”顾晰迅速否定了他的答案，“明明有一年多了好吗？”
“他说的是在一起，又没问我们认识多久了，”严谨斜眼瞅着他，“你最开始都没承认过咱俩的关系，整天欲拒还迎、欲说还休。”
“哟，成语用得还挺溜。”顾晰偏过头笑了起来。
“那你们是谁先追的对方？”秦海饶有兴致地问。
“他！”他俩抬起胳膊指着彼此，几乎同时开口，严谨恶狠狠地瞪了一下眼睛。
“我！”顾晰立马把手举高，一脸无奈。
秦海老早就知道他是同志，但没想到他的蓝朋友竟然会是严谨。
听说顾晰以前也是富二代，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颓废过一段时间，像他俩这样家庭背景和脾气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能走到今天，确实不容易。
“我有个问题，”秦海清了清嗓子，“这间咖啡馆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严谨，”顾晰把手搭在了严谨的肩上，“眼睛。”
“懂了，”韩陆顿时眼前一亮，“原来取的是谐音，我怎么没想到呢。”
回去的路上，秦海装了一肚子的感慨，顾晰和严谨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他曾经向往过的那种理想状态，拥有各自的事业，相对独立却又不会疏离。
内心沉寂已久的美好期望仿佛被重新点燃，汹涌翻腾，生活都变得有盼头了。
经过小区旁边那家超市的时候，韩陆忽然叫住了他：“你隔壁卧室的床有多宽？”
“一米八，”秦海转身看着他，“怎么了？”
“我想去买两套床上用品，”韩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出租屋那张木板床是一米五的，不配套，而且你那儿也没有多余的被子。”
“哦。”秦海顿时感觉一阵失落，本来以为韩陆会跟他住一个屋，结果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这家伙居然要分房睡。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要求也很合理，家里还有空房，两个大老爷们儿非得挤在一张床上，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
“今天下午我碰到房东大妈了，”韩陆进了超市，“我跟她说这个月底退租。”
“然后呢？”秦海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
“什么然后，她又不是孙二娘，还能绑着我不让走啊？”韩陆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说没住满一年，押金不能退。”
“你交了多少押金？”秦海问。
“七百块，”韩陆推了辆购物车，“早知道应该找月租房。”
“你租房子的时候也没想过会碰到这种事，谁能未卜先知，”秦海挺愧疚的，赶紧岔开了话题，“你推车干嘛，打算大采购吗？”
“马上就八点半了，”韩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顺便抢点打折菜。”
“你就剩了四百多块，还是省着点花吧，”秦海叹了口气，“我怕你连买烟的钱都没了。”
“该花还是得花，”韩陆笑了笑，“交不起房租，总得分摊点伙食费。”
秦海没再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像韩陆这样的性格绝对不会欣然接别人的施舍，这是他维持自尊的方式，也是他的傲气。
家居部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床品，从单个的床单被罩到豪华六件套应有尽有，价格也参差不齐，款式好看点的都不便宜。
韩陆连瞟都没瞟一眼，径直走到了过道中间的促销展台旁边，拿起一套丑出天际的蓝白格子四件套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端详了一番。
“真难看，”秦海扫了眼价格牌，“才39块9，这玩意儿能用吗，洗一次就得起球吧？”
“又不当衣服穿，要那么好看干嘛，”韩陆摸了摸拆开的那套样品，好像还挺满意，“全棉的，就是薄了点，不过性价比很高。”
秦海走到货架前面挨个看了过去，挑了一套蓝灰色高织高密的欧式四件套递到他手边：“买这个吧，看着上档次，质量也好。”
“你还漏了一点没说，”韩陆啧了一声，“价格也很贵。”
“嗯？”秦海连忙回过头看了看价格签，这套售价298块，对他来说确实不算贵，现在好点的牌子随随便便都能卖七八百。
但是对于韩陆而言显然是天价，他的所有存款都买不起两套……
“我没你那么讲究，”韩陆态度坚决地选择了蓝白格子，“能睡就行了，挣到钱再换好的，做人还是要自量，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
秦海没搭理他，也很坚决地拿了两套欧式蓝灰放进了购物车里。
“你干嘛，”韩陆眯缝了一下眼睛，急着要把贵货扔出去，“我说了不要。”
“我要，”秦海用力拍开他的手，“又没让你买。”
韩陆愣了两秒钟，一脸无奈地推着车继续往前走，然后又在另一个展台上挑了床促销价79块的薄被芯和39块两对的枕芯。
他的目标大概是扫荡家居部最便宜的商品，这些东西凑一块儿还不到两百。
秦海用同样的理由拿了一床蚕丝被和两个乳胶枕，还没走到生鲜区，手推车就差不多被塞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准备开旅馆。
广播里响起了打折促销通知，四面八方徘徊已久的大爷大妈一窝蜂地向冷藏柜和蔬菜架那边涌了过去，个个健步如飞神采奕奕。
就这股拼命劲儿，感觉让她们去登个珠峰都没问题。
秦海不甘示弱地撸起袖子，抄起手刀拔腿就跟着人群往前冲，并且率先抵达了战场，眼疾手快地在一个大妈的魔爪下抢到了两盒肋排。
接下来就开启了混战模式，因为没有篮子装战利品，他只能左手捧着排骨，右手在冷藏柜里瞎摸，好几次险些被人扭断了手指。
成功截获了两盒前腿肉之后，层板上几乎被洗劫一空，剩下的都是些肥得能拿来炼猪油的大五花和根本就没肉的脊排，以及贵得要命的精选食材。
秦海心满意足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那边蔬果区的战役也结束了。
塞满床品的手推车被扔在了过道上，韩陆抱着几颗西红柿，两把菠菜，三坨西蓝花朝他挥了挥手，这家伙还挺机灵，知道分工合作。
“大丰收啊，”秦海拉着推车走到他旁边，“应该够吃几天了。”
“鸡蛋没抢到，”韩陆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刚才被踩了几脚，这群大妈战斗力太强了，估计平时没少跳广场舞，以后坐公交我绝对不会再让座了。”
“这算什么，”秦海笑了笑，“每个星期搞活动的那天，大清早她们就来超市门口排队了，还自带小板凳，我怀疑人家半夜就开始蹲守。”
“你不会也来排过队吧？”韩陆问。
“来过两次，”秦海叹了口气，“但是啥也没抢到。”
快轮到他俩结账的时候，一个胖大妈提着篮子凑了过来，和韩陆并排站着，似乎是想要插队，十几道不满的目光从身后射了过来，胖大妈依旧不为所动。
秦海立马换了个位置，站到了推车右边，直接把她挡在了身后。
前面的顾客刚买完单，人还没走，胖大妈迅速往收银台挤，秦海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抓着把手用力一推，购物车猛地向前滑了半米。
“有会员卡吗？”收银员把车里的东西拎出来放到了台子上。
“没有。”秦海从车身和过道的缝隙中间钻了过去，余光看到胖大妈正横眉怒目地瞪着他，感觉下一秒就要把篮子砸他头上了。
韩陆偏过头笑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了钱包。
“这几样不要了，”秦海把他挑的那些廉价床品摘出来挪到一边，“不好意思啊。”
“为什么不要？”韩陆举着银行卡，一脸震惊地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