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陆没有说话，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秦海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就算直播这份兼职能一直干下去，也得等下个月才能领薪水，你现在不是很缺钱吗？”
“不，我要留着。”韩陆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秦海叹了口气，默默地闭上了嘴，那枚戒指是他无意间从包里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别人送的还是他买的，除了贵以外，似乎没有其他特殊含义。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每次碰到韩陆的事自己就会性情大变，他并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比如刚才那种情况，搁在以前他十有八九会难以应对。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放飞自我了，也许他骨子里就埋藏着刁钻的基因，平时都被压抑得很好，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或者遇到特殊的人才会被激发出来。
回到小区的时候，韩鑫正带着旺旺在楼下的草丛里玩球，秦海吹了声口哨，旺旺先是愣了愣，接着就扭头看向这边，然后一溜烟地朝他冲了过来。
旺旺快三个月了，体型比之前大了不少，跳起来已经能勾到他的大腿了。
“小东西，想我了没？”秦海一把抱住了它，低下头才发现卡其色的休闲裤上被它扑了两个泥爪印，有点像倒过来的卡通小熊图案。
旺旺摇着尾巴叫了几声，仿佛在呼应他，伸出舌头在他脸上疯狂地舔着。
“想。”韩鑫拿着玩具球追了过来，抬起头看着他，笑嘻嘻地说了句。
“我也想你们了，”秦海把旺旺放到地上，伸手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小鑫，以后你就跟旺旺一起住我那儿，愿意吗？”
“嗯！”韩鑫坚定地点了点头，表情非常愉快。
“嫌贫爱富，”汪松斜眼瞅着他，“我让你住宿舍你咋就不愿意了？”
韩鑫没搭理他，抱起旺旺朝2号楼走了过去。
“嘿，小屁孩，”汪松很不服气，跟在他身后继续抱怨，“你就是嫌弃宿舍条件差……”
“你弟弟要是看到咱俩直播……”秦海转过头小声问，“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韩鑫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小家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情绪，仿佛根本就没把出租屋当成自己的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但身边多了个半大的孩子，卖腐卖肉可就没那么方便了，毕竟得注意影响。
“能有什么想法，”韩陆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干嘛。”
“也是……”秦海偏过头笑了起来，做贼心虚的人就是这样，对很多事都特别敏感，十岁的小孩儿估计连同性恋是啥意思的弄不明白。
经过楼下公告栏的时候，秦海看到两个业主正在盯着一张A4纸窃窃私语，公告栏里面基本上都是房屋出租的小广告，糊了好几层也没人清理。
电梯到了，他也没太在意，跟在韩陆身后快步冲进了轿厢。
这会儿都快7点了，临时准备起码还得再等一个小时才能开饭，本来想用外卖软件点几个菜，但汪松忽然心血来潮，嚷着要露一手。
“你能不折腾吗，”韩陆顿时神色大变，“我宁愿去楼下吃碗面。”
“给我个表现的机会，”汪松挑了挑眉毛，一脸嘚瑟地打开了冰箱，“我的目标是成为十佳好男人，以后尽量不让娟子下厨。”
韩陆面如死灰地瘫在了沙发上，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了包饼干出来。
“马上就要开饭了，你现在吃零食？”秦海点了根烟，挨着他坐下了。
“先垫垫肚子，别说我没提醒你，”韩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不要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如果不是顾及他的自尊，我早就泡方便面了。”
“有那么夸张吗？”秦海啧了一声。
虽然他也不看好汪松的厨艺，但又实在做不到像韩陆这么没礼貌，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还不用他俩动手，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的。
不过这个想法在他看到成品之后就被彻底击碎了，汪松做的菜顶多是吃不死人的水平，能炒熟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是没味道就是咸得发苦。
他甚至觉得汪松要是去谁家做保姆，绝对能为雇主节省一大笔伙食费，只需要一小块葱煎蛋就能干掉两碗白饭，比腌了十年的酸菜还够劲。
秦海有些后悔没听取韩陆的忠告，早知如此，他就应该一起吃点饼干。
“陆子，你等会儿要去送外卖吗，”汪松大概是味觉失调了，在座的人里只有他吃得津津有味，“我帮你把电瓶车充满电了。”
秦海放下碗筷，惨遭虐待的味蕾近乎阵亡，于是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前连着灌了两杯凉白开，听到他的话差点儿被呛到，立马转过头看了眼韩陆。
看样子这家伙中午并没有跟他的好兄弟解释清楚。
“不送了，韩陆回答得很坦然，“钥匙你拿着吧，省得没事就找我借车。”
“为什么？”汪松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快期中考了，我晚上得复习……”韩陆顿了两秒，摊开手掌挡住半边脸朝这边使了个眼色，“秦海帮我找了份兼职，每个月有五千的工资。”
“啥兼职能挣这么多钱，”汪松也看了过来，“给我也介绍一份呗。”
“那个……”秦海非常无语，编谎话也不会事先通个气，他险些招架不住，“已经招满了，前段时间公司刚好要招募神秘顾客，我就推荐他去试试。”
“有这种好事你居然不告诉我，”汪松点了根烟叼着，“陆子，你能碰到秦海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瞧瞧人家多仗义。”
“废话真多，”韩陆回了他一个白眼，“吃完没，去把碗洗了。”
“我是认真的，”汪松坐在椅子上没动，“刚才在出租房人家为了你舌战大妈，我都被感动了，海子，从今往后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秦海没忍住笑出了声，这话听着特别像是某种仪式上的旁白。
“你他妈转行去当婚庆司仪吧，还把我交给他，”韩陆拧着眉指了指他，“你嫁女儿呢，需要我给你配段婚礼进行曲吗？”
“你要是我闺女，明天我就把你给嫁了。”汪松飞快地说了句，抱着碗筷冲进了厨房。
秦海和韩陆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转开了头。
接下来他俩都没再开口，直到汪松离开，韩陆才起身冲他挥了挥手：“去复习。”
“先整理行李吧，不然小鑫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秦海一听到复习两个字就头疼，而且今天安排的还是他最讨厌的高等数学。
“也行，反正你得把我出的试题做完，时间不够就自动顺延。”韩陆说。
“你能不提这事儿吗？”秦海叹了口气，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
韩鑫对汪松做的菜非常不满，晚饭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看到他俩在卧室里忙活，从茶几上拿了盒巧克力派就抱着旺旺去楼下遛弯了。
衣柜非常宽敞，韩陆带过来的衣服不多，全塞进去都装不满半个柜子，秦海把那些娃娃放在了隔板上，清点完东西才发现他居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是搬家的时候弄丢了还是压根就没拍过？
“你没有相册相框什么的吗？”秦海没忍住问了句。
“我们家从来不拍照，”韩陆摊开折叠床，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罩，“日子过得不顺心的人不需要捧着那些东西怀念往事，只会勾起不开心的回忆。”
他的语气相当平静，但秦海看着他的背影却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是呀，照片是用来记录美好瞬间的。
如果生活中大多数时间都是煎熬，记录下来的也只有苦涩。
没有人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心酸。
“今天就不直播了吧，我有点累，想睡觉。”收拾完行李已经9点多了，秦海洗了个手，镜子里的那张脸略显憔悴，大概是情绪都直接反映到了脸上。
“嗯，看书去，睡前记忆力比较好。”韩陆拽着他进了卧室。
“能放过我吗，我犯困的时候碰到书就能秒睡。”秦海坐在椅子上，不情不愿地翻开了课本，内心充满了抗拒，但又不好意思发作。
门铃响了，韩陆过去开了门，韩鑫满头大汗地带着旺旺进了屋，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然后拿起了沙发上的遥控器。
“赶紧去洗个澡，身上都汗湿，”韩陆给他找了套换洗衣服，“小心感冒。”
秦海刚想趴到桌上小憩一会儿，就听到韩陆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干嘛呢，别想摸鱼，我帮他洗完澡就来检查你做的试题。”
浴室的布局和出租屋那边大相径庭，韩鑫是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只是换了新环境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他这个哥哥当得确实挺辛苦。
秦海咬着笔头，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思绪瞬间飘到了九霄云外，旺旺摇着尾巴爬到了他的腿上，他立马放下书本开始撸狗，玩得不亦乐乎。
韩陆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的试题下面依旧空空如也，连个墨点子都没有。
“你还想不想睡觉？”韩陆瞪着眼睛敲了敲桌子。
“我不会做，”秦海把旺旺放回了地上，“看到这些x、y、cos、lim我就脑浆子疼。”
他实在搞不懂高等数学这门课程的意义何在，毕业之后除了收付款和算账的时候会用到简单的加减乘除，其他场合根本就用不上。
“我给你讲一遍，这些都是教授划出来的考点，”韩陆一脸无奈地坐到他旁边，“你就是死记硬背也得给我背下来，没你想的那么难。”
或许是为了照顾他的学习能力，韩陆的讲解非常通俗易懂，秦海托着下巴听得很认真，中途还提了几个问题，尝试了几次之后他竟然独自解出了一道试题。
要是以前的那些老师都像韩陆这么帅，他的数学成绩绝对能大幅提升。
“你应该去找个家教的兼职，”秦海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我觉得你比教授讲得还好，像我这样的学渣都能一听就懂，简直不可思议。”
“现在学校都在提倡给孩子减负，请家教的人已经不多了，”韩陆摇了摇头，“而且基本上都是靠熟人推荐，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如果你有想法的话，我可以让我姐……”秦海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黑。
屋里的灯顿时全都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