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陆的第一反应是跳闸了,但他并没有听到断路器弹起的声音。
他赶紧点亮了手机,打开手电筒,漆黑的屋子里终于有了一抹光线,他又看了看手机右上角的图标,WiFi中断了,只有4G信号。
“你他妈是不是没交电费?”韩陆把闪光灯怼到了秦海的脸上。
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毕竟在城中村住了三个月也没遇到过突然断电的情况。
“我交了,水电费每个月都会有催缴短信。”秦海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虽然韩陆觉得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应该不具备这些生活常识,但他做起家务活来又特别利索,不像是个连水电费都不知道去哪交的废物。
“停电了。”秦海走到阳台上往外面看了眼。
“不可能吧?”韩陆有些难以置信,这片儿居民区和C大是一条线,照理说学校和周边区域很少会有停电的时候,这也太诡异了。
他赶紧跟了过去,窗外果然黑灯瞎火,斜对面的几栋楼里燃起了橙黄色的烛光,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了老爸刚跑路的那两个月。
因为家里的积蓄被掏空殆尽,追债的还会定期上门搜刮,老妈藏起来的那点儿工资只够他们几个吃饭,电话催缴两次无果后,他们家被断电了将近半个月。
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得点蜡烛照明,后来还是多亏大姨帮着买了电。
手机铃声响起,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韩陆看也没看就按下了接听键:“喂?”
“陆子,忘记告诉你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汪松的声音,“滨江路这边在抢修电路,要明天早上6点才能恢复供电,你那儿有应急灯吗?”
“你现在打这个电话有意义吗,我又没瞎,”韩陆举着手机吼了一嗓子,“马后炮!”
“不是,”汪松的声音里带着委屈,“楼下的公告栏贴了通知啊,你们都没看吗?”
“谁没事去看那个,”韩陆啧了一声,“挂了,再说两句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你。”
“好心没好报……”汪松迅速挂断了电话。
韩陆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了,仰头对着乌压压的天空吐了口烟,飞舞的青烟刚飘出窗外就被风吹散在了夜色里,跟黑暗融为一体。
他不喜欢黑暗,不喜欢一切能见度和亮度不够的场景,但此刻的心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或许是因为当下所处的空间,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环绕在四周的温暖气息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哪怕只有一束微光也能照亮内心。
“其实我上楼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公告栏前面围观,”秦海小声说了句,“但是我没想到会是停电通知,平时那上头贴的都是些租房广告。”
“没事儿,就停一个晚上而已,”韩陆笑了笑,“睡一觉就来电了。”
“那咱们还看书吗,”秦海拉开了书桌的抽屉,“我记得家里还有盒蜡烛。”
“不看了,对视力不好,”韩陆叼着烟走到他旁边,“什么蜡烛还用盒子装,不都是一包包的吗,你买的不会是生日蜡烛吧?”
秦海翻出了一个白色的正方形礼盒,上印着蓝色的小花,封口处用丝带打了蝴蝶结,盒子里整齐地码着六根紫色玻璃杯装好的蜡烛。
盒盖打开的瞬间,韩陆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我姐买的,在抽屉里搁了两个月,我也没用过,”秦海拿出打火机点了一根,随着火苗蹿起,那股香味越发浓郁了,“现在的蜡烛都这么高级了吗?”
“少爷,您这是香薰蜡烛,”韩陆捧着盒子研究了一会儿,“薰衣草味儿的,有改善睡眠的功效,你姐可能是担心你住在外面睡不好。”
“管他什么功效,能点着就行。”秦海似乎并不清楚这盒蜡烛就得卖好几百。
“你先去洗澡吧,”韩陆说,想想又问了一句,“热水器是电热的还是燃气的?”
“燃气的,”秦海拿起蜡烛往浴室走,“而且还是上电池的老式热水器,不插电也能用。”
韩陆顿时松了口气,收拾行李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从头到脚都黏糊糊的,要是不能洗澡,估计直接口服薰衣草他也睡不踏实。
他又点了根蜡烛,看到烛光亮起忽然感觉有些心疼,仿佛面前燃烧的是人民币,他举着蜡烛进了隔壁卧室,韩鑫抱着小狗躺在折叠床上睡着了。
旺旺侧着身子被他搂在怀里,一人一狗睡得还挺香,听到脚步声也没被惊醒。
韩陆把蜡烛放在书桌上,给他俩盖好毯子,旺旺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换成蜷缩的姿势继续睡觉,没多久就享受地打起了呼噜。
“你去洗吧。”秦海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客厅,靠在门边冲他招了招手。
韩陆一进浴室就被夹着香味的水蒸气熏得昏昏欲睡,喷头里滋出的热水让他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不过这种舒适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抹好沐浴露之后,他听到热水器“咔”了一声,接着身上就被凉水激得一阵哆嗦。
他赶紧关上水龙头,扯下浴巾围在了腰上,心里暗骂了一句,不会这么倒霉吧,早不坏晚不坏,轮到他洗澡的时候热水器就坏了……
“是不是没电池了?”韩陆把门拉开了一条缝,伸着脖子喊了一声。
“不可能,我月初才换的新电池。”秦海立马否认。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冲进厨房打开了洗碗池的龙头,热水器发出了哒哒哒的打火声,黑暗中能看到细碎的电火花。
大概“哒”了十几次之后,厨房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你买气了吗,把你的IC卡插进燃气表里看看。”韩陆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IC卡?”秦海眨巴着眼睛问了句,“没气了不会收到短信通知吗?”
“我操,你搬进来到现在难道都没买过气?”韩陆顺着管道找到了燃气表,IC卡就静静地躺在表壳顶上,他把卡插进卡槽里,屏幕上跳出了一个闪烁的“0”。
秦海转过头跟他对视了一眼,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个0就是气用完了的意思吧,我没用过这种天然气,以前家里都是烧的液化气罐。”
“放屁,”韩陆不知道他说的以前是多久前,但是上次去他家别墅的时候,厨房里明明装了燃气管道,“这是省城,五年前就没什么人用液化气了。”
秦海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立马移开了视线。
“算了,”韩陆叹了口气,“我洗冷水吧,反正我身体好,明天记得去充值。”
他重新回到浴室,摘掉浴巾站到了喷头下面,冷水划过肌肤的瞬间,他忽然有种想要打摆子的感觉,寒意飞快地蔓延开来。
韩陆咬着牙搓动胳膊腿儿,迅速冲掉了黏在身上的泡沫,以前大冬天洗冷水澡也没冻成这样,难道是在大城市里待久了,身子骨都变得更娇贵了?
也可能是最近接连不断的状况让他身心俱疲,抵抗力直线下降。
洗完澡出来,韩陆感觉脑子昏昏沉沉,就跟装满了铅块似的,不像是犯困的那种晕乎,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他妈应该是感冒了。
从小到大他很少生病,感冒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家里没有人会因为一点小病小痛就去医院,吃颗1块钱的速效伤风胶囊,再睡上一觉就完事了。
他把浴室里的蜡烛拿进了卧室,站在书桌前愣了两秒,然后转身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秦海放下手机叫住了他。
“我……”韩陆本来想问问他有没有感冒药,但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身体好,冲了个澡立马就打脸了,他实在有点难以启齿,“我去隔壁睡。”
秦海“哦”了一声,也没多话,不过眼神里明显透着不满和失落。
旁边那间卧室的床已经铺好了,韩鑫也接过来了,韩陆也没有理由再跟他挤在一张床上,而且他也不想让秦海发现自己生病了,显得很矫情。
说不定明天早上就好了呢?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自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韩陆感觉喉咙又干又疼,声音都带着沙哑,靠在床头坐了半天眼前还是天旋地转,脑袋仿佛被人用榔头砸了几下。
为了不让秦海疑心,早饭他一口也没少吃,还没走到教室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你嗓子怎么成这样了?”秦海拧着眉扫了他一眼。
“上火,”韩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汪松做的菜有毒,没把人吃死就不错了。”
“那今天吃点清淡的,”秦海笑了笑,“晚上我给你熬粥。”
“好,”韩陆咳嗽了两声,奋力撑起眼皮,“再烙几个饼,我不想吃流食。”
“要求还真多。”秦海翻开教材,认真地盯着黑板做笔记。
韩陆趴在桌上,下巴枕着胳膊缓缓闭上了眼,一边打瞌睡一边听老师讲课,这是他的独门神技之一,被叫了这么多年的学霸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下午放学之后,秦海在超市买了绿豆和面粉,经过熟食区的时候又称了点凉拌猪耳朵和拍黄瓜,回到家就先把粥给煲上了。
韩陆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平时只要上课铃一响,他的视线绝对不会离开讲台,今天居然打起了瞌睡,难不成他昨晚也失眠了?
虽然这个想法非常不要脸,但秦海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其他理由了。
回过神才发现韩鑫正站在橱柜旁边看着他手里的面糊,似乎很有兴趣,他把碗递了过去,弯下腰问了句:“要试试吗,筷子往同一个方向搅拌。”
“嗯。”韩鑫笑着接过碗,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搅面糊。
“晚上吃煎饼,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秦海问。
“甜的。”韩鑫没停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好嘞,现在要往里头加两个鸡蛋和四勺糖。”秦海扶住碗,把准备好的配料倒进去,“继续,再搅拌五分钟就可以下锅了。”
韩鑫不怎么挑食,或许是自己也出了一份力,简简单单的晚餐吃得也很香,饭后还主动去厨房把碗给洗了,比起他那个光吃不做的哥哥要可爱得多。
“今天得直播吧,”秦海举着手机晃了晃,“不然这个星期的任务天数可能会不够。”
“嗯……”韩陆窝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眼皮撑开了一条缝。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秦海看到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两鬓还冒着汗,于是赶紧凑了过去,伸手就要往他额头上捂。
“别碰我!”韩陆噌的坐了起来,一把拍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