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前方的十字路口掉了个头,韩陆一路上都在后视镜里观察着后座的几个人。
旺旺乖巧地趴在韩鑫腿上,闭着眼睛任由他撸毛,似乎还挺享受,车里很安静,只有汪松偶尔没话找话地和肖娟搭讪两句。
他俩的聊天方式特别诡异,全程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汪松每说一句,肖娟就会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这种互动一直持续到秦海把车开进南湾的别墅区才画上了休止符。
夜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波光粼粼的海岸线和远处的天幕连成一片。
秦海家的别墅靠近沙滩,道路两旁种满了棕榈,跟市中心的豪宅截然不同,这片洋房的间距拉得很宽,最近的那栋楼也隔着二三十米。
韩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每家每户都带花园和泳池,虽然离城区很远,交通也不是太便利,但土豪们显然更加看重远离闹市的这份清静。
车子还没停稳,大铁门就哐的一声往里打开了,门廊底下站着个中年妇女,浅黄色的户外灯照亮了她的脸,灿烂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暖意。
韩陆之前好像见过她,校园之星复赛那天,这人全程捧着DV站在台下摄像。
“饭菜都上桌了,就等你们开饭呢。”秦海把车停进车库后,那女人立马迎了过来。
肖娟笑着挽住了她的胳膊,这对母女确实长得有几分相似,都不用介绍就能猜到她俩的关系,但她的打扮却又不像这个家庭的成员。
“这是肖阿姨,”秦海把韩鑫抱下车,简单地介绍了两句,“大家先进屋吧,边吃边聊。”
韩陆换好拖鞋,站在玄关往屋里看了眼。
好家伙,这客厅比他们家在县城租的那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还要大,墙上那台98英寸的巨屏电视感觉装个手柄都能拍死马了。
“阿姨好,”汪松赶紧鞠了个躬,然后把他花了半个月工资采购的伴手礼递了过去,“我是秦海同学的朋友,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在超市随便买了点。”
“你这关系隔得有点儿远啊,”秦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接说是我朋友不就行了。”
“我上次去学校好像没见过你,”肖阿姨上下打量着汪松,伸手接过他带来的那堆保健品,“你也是C大的学生吗?”
“不是,我参加工作了,”汪松似乎有些犹豫,给出的答案也很模糊,大概是担心对方瞧不上他的职业,“我就住在秦海那个小区。”
肖娟举起了手机:他是小区的保安,之前帮过我。
被追求对象当场揭了老底,汪松一脸尴尬地转过头,眼睛里顿时射出了求救信号。
“经常去工厂门口等娟子的就是你吧,”救兵还没来得及上前支援,肖阿姨直接将了他一军,“我听她说起过你,一会儿咱俩好好聊聊。”
汪松呛得咳嗽了几声,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
“阿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韩陆也不好再帮腔,只能暂时替他转开话题,尽量帮他争取时间来准备应对措施。
“你们帮忙多吃点儿,”肖阿姨领着大伙儿去了餐厅,“小海这还是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做客,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进屋的时候差不多快8点了,韩陆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餐桌咽了咽口水,桌上都是诸如天麻炖鸡、梅菜肘子、清蒸多宝鱼、白灼基围虾之类的大菜。
明天才过节,今晚就吃得这么丰盛,他实在难以想象这家人日常的伙食开销有多大。
旺旺的食盆放在了后院,韩鑫说什么也不肯上桌,非得蹲在院子里和小狗共进晚餐,肖娟给他夹了一大碗菜,还把整瓶饮料全拎了过去。
肖阿姨的厨艺非常好,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就是桌上的公筷弄得韩陆有些不自在,好几次胳膊伸到半路才发现拿错了筷子。
还好肖阿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这些繁琐的用餐礼仪让他没吃几口就饱了。
“平时都有阿姨做饭,可能是家里空落落的,没啥氛围……”
他忽然想起了秦海之前说过的话,这间大房子虽然看着十分奢华,但仔细回味却少了几分烟火气,仿佛处处透着寂寞的感觉。
大家都向往有钱人的生活,可真让他在这儿住上十天半月,估计放出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憋疯了,实在不敢想象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是种怎样的经历。
“小松,你是本地人吗,”肖阿姨给汪松盛了碗汤,“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和韩陆都是J县人,”汪松说,“我爸在县城开公交,我妈在运输公司当会计。”
“你怎么会想来C市发展呢,”肖阿姨问,“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当时没想过考大学吗?”
“我……”汪松吱吱呜呜了半天,最后选择了如实回答,“我成绩不是很好,从小就不太喜欢读书,所以高中毕业就出来挣钱了。”
“这样啊,年轻人能自力更生就是本事,再说读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肖阿姨倒是挺通情达理的,丝毫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小陆成绩应该很好吧?”
韩陆完全没料到话题会毫无征兆地转移到自己身上,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是我们县城的高考榜眼,C大20级的新生代表!”汪松一脸骄傲地往他背上拍了两巴掌,差点儿把他刚吃下去的东西原封不动的震出来。
“我们家小海能跟你做朋友真是太好了,”肖阿姨的眼睛里写满了欣慰,“对了,那个是你弟弟吧,他现在在哪上学……”
她的话还没落音,后院那边忽然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大伙儿全都放下碗筷冲了过去,韩鑫一脸惊恐地搂着旺旺缩在墙角,门边的木头架子倒在了地上,架子上的花瓶碎成了满地的玻璃渣。
肖娟赶紧把韩鑫抱上了沙发,然后从杂物间里拿出了撮箕和扫把。
“你们先去客厅坐会儿,小心碎片扎到脚。”整顿饭都没怎么说话的秦海终于开口了。
“大家吃点儿水果,我们来打扫就行了。”肖阿姨把切好的果盘放在了茶几上,拎着抹布蹲在地上擦拭水渍。
韩鑫大概是吓着了,靠在汪松身上一动不动。
那个玻璃瓶非常别致,椭圆形的底座布满了钻石纹,修长的瓶身晶莹剔透,说不定多跑几家商场能找到个一模一样的。
“花瓶在哪买的,多少钱,”韩陆走到秦海旁边小声问,“我赔给你。”
“我爸去欧洲旅游的时候从捷克带回来的,”秦海眯缝了一下眼睛,“那边的水晶工艺品倒是不贵,折合成人民币大概三千多,不过算上来回机票费用就高了。”
韩陆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那瓶子是玻璃做的,在他们县城的精品店买个差不多大小的也就一百出头,没想到居然是漂洋过海的舶来品。
“还赔吗?”秦海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韩陆继续保持沉默。
“没关系,”秦海半开玩笑地说了句,“钱不够可以用别的方式偿还。”
“你他妈给我正紧点,”韩陆啧了一声,转过头瞪着他,感觉半边脖子都被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给吹麻了,“没听过一句话吗,莫欺少年穷。”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帮忙跑个腿或者做几天苦力,”秦海挑了挑眉毛,“我哪欺负你了,是你主动提出要赔偿的。”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韩陆无奈地叹了口气。
“晚了,”秦海迅速发起了反击,“你没听过一个成语吗,言出必行。”
这家伙越来越伶牙俐齿了,刚认识那会儿瞧着还挺安分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本性,韩陆对他的转变速度感到非常震惊。
“家里还剩两间客房,”肖阿姨清理完地上的碎片,抬头看了眼挂钟,“要不肖娟住一间,小陆带着弟弟住一间,小松就跟秦海挤挤吧。”
这个安排听上去倒是很合理,不过韩陆却有些不乐意了,汪松的睡眠质量好得出奇,只要不拿刀捅,打雷都吵不醒他,让他俩同床共枕实在太危险了。
而且出于私心,他也并不希望秦海跟别的男生走得太近,万一闹出点动静,秦海苦心隐藏的秘密就瞒不住了。
“你家这么大,怎么只有两间客房?”韩陆压着嗓子问。
“我姐和老爸老妈的房间不能动,肖阿姨的卧室很小,睡两个人有点儿挤,”秦海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你的好兄弟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吗?”
“汪松带韩鑫睡客房,我跟秦海住一间,”韩陆清了清嗓子,“你俩本来也不熟。”
“我是无所谓。”汪松从不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牵着韩鑫就往楼上走。
秦海的卧室相当宽敞,有独立的卫浴和衣帽间,书架上收集的手办全是限量版,挂到二手平台随随便便都能卖好几万。
走廊对面有个小露台,摆着两把躺椅和一张小圆桌,推开门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海滩。
“我先去洗澡了,”秦海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玩会儿电脑。”
韩陆走到书桌前就愣住了。
竟然是台外星人m17白色顶配版,开机以后并不需要密码就能登陆系统,电脑里除了几个出厂自带的软件以外,根本没有安装游戏。
玩个毛线啊……
这家伙用这么好的电脑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好奇地打开本地磁盘和浏览器历史记录翻找了几遍,不出所料,比和尚的光头还干净,任何带色的内容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这台笔记本我就用过一次。”秦海忽然从他背后探出了脑袋,身上披了件浴袍,湿漉漉的刘海搭在额前,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没什么!”韩陆猛地一阵心虚,拿着换洗衣物冲进了浴室。
确定门锁完好无损他才放心地打开了水龙头,为了避免秦海借机发难,洗完澡之后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给运动裤的抽绳打了个死结。
可推门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居然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