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陆觉得大概是刚才洗澡的时候脑子进水了。
要比武力值的话，秦海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自从那天被秦海摸过手之后他就一直神经兮兮的。
走廊里亮着灯，他探出头往门外看了眼，对面露台的护栏旁边站着个人，小圆桌上放了四罐啤酒和两包薯片，似乎隐约还能听到音乐声。
那是Lene Marlin的代表作《A place Nearby》。
翻译成中文就是天堂若比邻，冷峻清澈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灵，歌声带着淡淡的忧伤，浮躁的心瞬间沉静下来。
这是一首悼念故人的歌，秦海或许是想起了不久之前在意外中去世的父母。
“喝酒怎么不叫我？”韩陆有点惭愧，就在刚才他还满脑子胡思乱想，完全没有想过这间空荡荡的房子承载的那些回忆和悲伤。
“我以为你不喝酒的，”秦海转过头看着他，手里捧着个蓝牙音响，“分你两罐够吗。”
“差不多就行了，”韩陆的酒量确实很一般，而且喝醉了还特别容易间歇性失忆，所以他很少碰酒，“是想你爸妈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秦海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我猜的，你听的这首歌……”韩陆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继续往下说。
“这歌怎么了，”秦海仍旧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我在推荐歌单里刷到的，感觉还蛮好听的，就点了循环播放，有啥问题？”
“你听得懂吗？”韩陆啧了一声。
看样子他还是高估了秦海的英文水平，估计这人连歌词意思都没整明白，更加不可能如同他想象中那般多愁善感，他决定收起内心的那点惭愧。
“听不懂，”秦海如实回答，“这不会是国外的哀乐吧？”
“你瞎说什么，”韩陆叹了口气，想想又问了句，“你爸妈怎么死的？”
“车祸，就开学前我生日那天，咱们全家打算去农家乐庆生，结果车子失控翻进了江里，”秦海的神色很平静，“只有我活了下来。”
韩陆没吭声，花了十秒钟分析了一下他到底是故作坚强还是冷血无情。
“其实我并没有很伤心，”没等他得出结论，秦海又开口了，“医生说我脑子里有块淤血压住了记忆神经，以前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
音乐播放完毕，短暂的沉寂让海浪声猛地变大了好几倍。
这种桥段韩陆只在电影里看过，没想到身边居然就有个活生生的实例，不过换个角度思考，能忘记过去也未必是件坏事。
回忆就像一把双面刃，温馨和痛苦永远都是成正比的。
像他这样痛苦占大头的，失忆症简直就跟忘忧草的功效差不多。
“那你怎么还记得自己喜欢男人，”韩陆笑着调侃了两句，试图用插科打诨地方式尽量让气氛变得和缓些，“你是选择性失忆吧？”
“如果可以选择，”秦海顿了顿，“我也想做个正常人。”
什么鬼！
气氛瞬间更加沉重了……
“对了，你表姐是怎么回事，”韩陆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她是聋哑人吗？”
“不是，她有先天性听力障碍，”秦海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他，“你觉得她跟汪松有戏吗？”
“不好说，光看外形我觉得他俩倒是挺般配的。”韩陆喝了口酒。
汪松的父母思想比较保守，虽然不至于这么早就催婚，但对于他的终身大事可谓是操碎了心，去年就拉着他参加了好几场相亲，可惜最后全都无疾而终了。
如果知道儿子找了个有缺陷的女朋友，恐怕没那么容易接受，说不定还会担心影响到下一代的健康，不以死明志逼他俩分手就已经是万幸了。
但这些都是后话，人肖娟也没答应跟他交往。
“我也这么觉得，”秦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两个都是老实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鬼心眼，娟姐太单纯了，我怕她被人骗。”
“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的事。”韩陆没有把话挑明，毕竟是人家谈恋爱，能不能成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我怎么了？”秦海问。
“你家里人知道你的性取向吗？”韩陆立马反问了一句。
“废话，当然不知道，”秦海斜眼瞅着他，“干嘛，你打算去告密吗？”
“我是想提醒你，”韩陆勾着嘴角笑了起来，“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
“那你去说吧，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秦海得瑟地挑了挑眉毛，“我姐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我男朋友，反正C大超话的帖子都没删，证据确凿。”
“我操，”韩陆忍不住骂了一声，“算你狠！”
时间过得很快，感觉也没聊什么内容手机上的日期就翻篇了，他连一听啤酒都没喝完，秦海已经干掉了三罐，而且脸都不带红的。
“小心晚上尿床。”韩陆仰头喝了个干净。
“你好像很有经验，要我帮你准备尿不湿吗，”秦海起身进了卧室，“睡吧，我困了。”
“你嘴真欠！”韩陆顺手带上了房门，走到床边又僵在原地不动了。
秦海的床又大又软，一看就很高级，并排躺四个人都不成问题，但床上只有一条毯子，平时在家他习惯只穿内裤睡觉，不盖东西的话简直跟果睡没啥区别。
眼下身陷敌营，任何懈怠都有可能引发擦枪走火。
虽然秦海没有洁癖，但穿着便服就往别人床上爬的行为确实很没素质，起码在他看来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这就有点尴尬了。
“柜子里还有床空调被。”秦海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反手关掉了卧室里的灯。
“哦……”韩陆摸着黑在衣帽间里一通翻找，抱着毯子回到床边。
他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了T恤和运动裤，然后挨着床沿躺下了，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房间，地板上仿佛覆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薄霜。
“我警告你啊，”闭着眼睛撑了两分钟，韩陆忍不住再次重申立场，“你他妈要是敢都手动脚，我保证揍你个口吐白沫。”
屋里静悄悄的，回应他的只有细微的鼾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
韩陆把头埋进毯子里笑了起来，忐忑的心情连同睡意瞬间被笑得烟消云散，瞪着天花板躺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不断重播着秦海刚才说的那句话。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做个正常人。”
其实大部分同性恋都是由基因决定的，并不存在后天选择的说法，韩陆很想告诉他，不管他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是个正常人。
夜里，窗外下起了大雨。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秦海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大概是昨晚喝了点儿小酒，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要不是人有三急，他能直接睡到中午。
支起身子坐了一会儿，转过头的瞬间他立马就愣住了。
韩陆的睡姿相当豪迈，仰面朝天摆了个大字，不知道是认床还是嫌弃空调效果太差，这家伙把毯子踢到了床边，浑身上下只套了条白色的内裤。
在阳光的映照下，画面相当突兀，秦海顿时有种想要跪地膜拜的冲动。
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这种生理现象，住过男生宿舍的人都不会觉得稀奇，但对于他这种没有住校经验的走读生来说，如此壮观的场面他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
满屏的弹幕从眼前飘过。
身材不错嘛！
秦海感觉自己仿佛被他传染了，身体的零部件不受大脑控制地运作起来。
不得不说韩陆的警觉性还是很高的，跟突兀对峙了五秒钟后，他迷迷瞪瞪地动了动眼皮，目光交汇的瞬间，他突然翻身滚下了床，抓起毯子就往身上遮。
“看够了没，”韩陆指着他吼，“你他妈不会还上手了吧？”
“别瞎嚷嚷，我什么都没干！”秦海赶紧移开了视线，扯过浴袍套在了身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弓着腰跑进了浴室。
洗漱完毕，他又坐在马桶上磨蹭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体内的躁动压下去，回到卧室的时候韩陆已经穿戴整齐，正靠在床头发呆。
“我先下楼了，”秦海换好衣服就往门外冲，“你赶紧弄完下来吃早点。”
韩陆没吭声，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至于这么生气吗，好像他俩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昨晚被人玷污了，秦海回头看了眼半开的房门，越想越觉得憋屈。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汪松捧着个iPad Pro窝在沙发里，看到他走进客厅连忙问了句。
“没有，刚才在抢洗手间，闹着玩儿呢。”秦海觉得自己的说谎功力与日俱增，现在编瞎话都不用打草稿了，信手拈来。
肖娟把热好的豆浆油条包子馒头一股脑的从厨房里端了出来，站在餐桌前向他招了招手。
“谢谢，”秦海盛了碗豆浆，随手往里头加了五勺白糖，强忍着齁甜灌了两口才把心里的苦冲淡了几分，“你出门还带个平板电脑干嘛？”
“这是你的，”汪松举起手里的iPad晃了晃，“肖阿姨说你这台平板放在茶几下面也没怎么用过，能借我带回去玩几天吗？”
“可以，我平时也就拿它盖泡面，挺浪费的。”秦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才吃了半根油条就听到楼梯间那边传来了脚步声，韩陆跟肖娟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餐桌对面坐了下来，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
秦海埋头喝着豆浆，没敢跟他搭话。
“海子，这附近有什么景点吗，”汪松把iPad塞进背包里，走到他俩跟前问了句，“难得过来一趟，不出去逛逛多可惜呀。”
“沿着海边那条路再往前走几公里有个小渔村，风景还不错，”肖阿姨在后院浇花，一听他说想出去玩，立马放下喷头进了屋，“小海应该知道那个地方。”
“那还等什么，”汪松兴奋地喊了一嗓子，“你俩动作快点，吃完咱们就出发。”
秦海记得南湾这边确实有个渔村，可他从来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