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屏住呼吸，身子不断往下沉，很快就摸到了泳池底部瓷砖。
他的水性好得很，如果没有外界干扰，在水底憋个两分钟可谓是轻而易举，小时候老爸经常带他去河里玩耍，一口气潜泳二十米都不在话下。
头顶传来了咕咚的水声，紧接着他就被人从后面搂着腰用力向上托起，浮出水面的同时，耳边忽然响起了韩陆夸张的嘶吼，岸上的救生员迅速冲了过来。
玩笑好像开过头了……
“我没事，”秦海连忙踩着水转了个身，“我会游泳，也没呛到水……”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韩陆双眼通红地推开了他，咆哮声几乎快要把屋顶都给掀翻了，“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那帮同学全都围在了泳池边，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俩，宋晓宇长长地吁了口气，蹲在地上小声抱怨：“海子，你搞什么鬼，咱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韩陆拧着眉爬到岸上，抓起浴巾就往外冲，脸色黑得吓人。
“这里不能跳水，”救生员指了指墙上的警示牌，厉声训斥了几句，“你不识字吗？”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秦海立马承认错误，拔腿追了出去。
他事先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不过刚才的情形要是角色调换一下，他可能也笑不出来，毕竟有些意外是无法预料的，一个水洼子都能淹死人。
秦海沿着台阶一路往山上找，把大部队甩在了身后，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零星的户外灯在穿林而过的山路上投下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山风呼啸，挂在皮肤上的小水珠迅速冷却，寒意顺着毛孔拼命往里钻。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两条岔路，左边视野开阔，一眼过去连个人影都没有，右边树木繁茂，似乎更加冷清。
秦海纠结了一会儿，果断选择了那条曲折的小路。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非常正确，转了几个弯之后，他在一个小亭子前面找到了韩陆，这家伙估计是在等他，不过表情依旧很严肃。
“帅哥，要人作陪吗，我可以陪笑、陪聊、陪泡……”秦海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
韩陆没有吭声，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冷得简直能把人冻住。
“我错了，”秦海叹了口气，“你也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吧。”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突然消失。”韩陆一把搂住了他，语气卑微得让人心疼，胳膊收得很紧，仿佛松开手他就会随风而逝。
秦海感觉鼻子有些发酸，憋了好几秒才把堵在嗓子眼里的难受压了下去，他一直觉得自己过于感性，跟个娘们儿似的，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眼泪。
韩陆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父母无声无息地离开给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刚才的过激反应全都是因为他想有个家。
他俩并不是单纯的情侣关系，更是彼此相互依赖的家人。
“好，”秦海点了点头，“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就算哪天你不见了，我也会在原地等你。”
“不会有那一天的，”韩陆往后退了半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拧着眉问了句，“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打摆子？”
“废话，你也不看看现在几度。”秦海翻了个白眼。
“那你不早说！”亭子里面有个温泉池，韩陆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池子里跳。
山上的气温比市区还要低，秦海一路找过来身子都快被冻僵了，这会儿泡在温暖的池水中才慢慢恢复了知觉，热气扑在脸上非常舒适。
水面上漂浮着两个药包，他抬起头看了眼边上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大字。
合欢池？！
“我去，”秦海小声说了句，“这个池子的名字还挺特别，有种不正经的感觉。”
“是你的思想太龌龊，”韩陆叹了口气，抬手指着下面的几行小字，“布包里装的是合欢花还有其他几种药材，具有安神解郁、镇静助眠的功效。”
“就你懂得多，”秦海啧了一声，“放着大路不走，专门往小路里钻，要说你没有一点见不得人的想法谁信呢，还敢说我龌龊？”
“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懒得演了，”韩陆勾着嘴角朝他步步逼近，“束手就擒吧。”
“你别乱来，我要叫了！”秦海往他脸上泼了一捧水。
“这里人迹罕至，就算你叫破喉咙也没用！”韩陆迅速还击。
秦海莫名有些想笑，刚才还你侬我侬感天动地，眨眼的功夫就演变成了一场泼水大战，哗哗的水声在树林里来回飘荡，亭子周围的青石板都被水溅湿了。
过了饭点以后，浴场里的游客明显多了起来，秦海总算见识到了“下饺子”的壮阔场面，有几处直径三米不到的池子里居然挤了七八个人。
下山的时候他才发现道路两边相隔不远就有一个木柜子，里头整齐码放着干净的浴巾。
“怎么连个标识都没有，这是不想给人用吧，”韩陆瑟瑟发抖地抬起胳膊，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转身就要往前冲，“糟糕，韩鑫还在游泳池里！”
“你慌什么，他跟苏艳妮和张茜在一起，”秦海赶紧拽住了他，“我看你是冻傻了，现在才想起来会不会太晚了点，这里也没多大，到处找找吧。”
“她们在那儿。”韩陆指着前面的小竹林。
秦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帮人正躺在林子里的石床上聊天，似乎一点也没觉得冷，尤其是韩鑫，手里还捧着一杯水果刨冰。
“你们两个去哪了，”苏艳妮冲他俩招了招手，“咱们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肯定是去干坏事了。”沈畅嘿嘿笑了两声。
“拜托你少看点爱情动作片，脑浆子都是黄的，”秦海摸了摸地上的石床，居然挺热乎，“我们走小路上的山，那边人少，清净得很。”
“我说走错了路，你们还不信。”杨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这会儿到处是人，想找个干净的池子都难。”韩陆挨着韩鑫坐下了。
“要喝水吗，我去买，”张茜起身下了台阶，扭头看了眼秦海，“海子，帮我搭把手。”
“好嘞。”秦海跟着她进了小卖部。
张茜打开冰柜拿了几瓶饮料递过来，秦海抱着瓶子走到收银台才想起手机放在了储物柜里，大家穿的都是泳衣泳裤，也没地方装现金。
“你等我一会儿，”秦海说，“我去拿手机。”
“要手机干嘛，”张茜偏过头笑了起来，“你之前不是交了押金吗，这里用手牌结账。”
“……哦。”秦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没泡过温泉，根本不清楚这些套路。
从小卖部出来的时候，张茜忽然叫住了他。
秦海老早就猜到了她有话要说，否则她也不会找个由头让自己过来帮忙。
“海子，我看得出来韩陆很在乎你，”张茜顿了两秒，“他家的情况你也了解，希望你以后能对他好一点，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嗯，我会的。”秦海立马点头。
“我觉得他认识你之后变了很多，”张茜跟他并肩往回走，“也许你比我更适合他，没想到他在大学里能交到这么多朋友，我也替他开心。”
“不管他身边有多少朋友，”秦海说，“对他来说，你都是不可替代的那个。”
张茜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笑了笑。
或许是泡的那堆药浴起了作用，回到房间后，韩陆倒头就睡着了，整晚连梦都没做一个，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手机铃声吵醒。
“喂？”他迷迷糊糊地摸索了一阵，拿起电话放到枕头边上。
“陆子，睡醒了没，”听筒里传出了沈畅激动的声音，“要看雾凇现在就得出发了。”
韩陆艰难地撑开眼皮朝窗户外面看了看，天还没亮，他又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他妈才五点多，难怪浑身上下都是起床气：“你到底是要看雾凇还是看日出？”
“爬到山顶至少要俩小时，”沈畅倒是挺精神，“日出肯定是看不成了。”
“行吧，你在大厅里等我们。”韩陆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接连打了三个哈欠。
“那你快点，我还得通知其他人。”沈畅迅速挂断了电话。
韩陆靠在床头愣了起码能有五分钟才缓过劲儿，然后叫醒了秦海和韩鑫，还好楼上楼下都有浴室，收拾起来倒也快，不然洗漱都得排队。
赶到大厅的时候才五点半，这帮人一个个全都无情打彩，走出酒店被刺骨的冷风一吹才集体苏醒过来，路灯还亮着，度假区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驼峰山是免费景点，山道修得非常平整，但是管理处却不允许私家车上山，想要登顶只能徒步爬上去，当然也有其他捷径。
“那是缆车吗，”苏艳妮指了指悬在半空中的索道，“太冷了，我要去坐缆车。”
“七点半才开放，你确定要在门口等吗？”沈畅斜眼瞅着她。
“还是算了，在这儿等两个小时我估计都冻成狗了。”苏艳妮郁闷地裹紧了羽绒服。
景区有两座主峰，海拔都不高，也就六百多米，远远望去形状确实很像驼峰，爬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淡蓝色的天空就跟水洗过似的，万里无云。
东面有个观景台，视野相当开阔，山脚下的小镇和田埂都能尽收眼底。
虽然夜里气温很低，但是并没有达到零度，而且早晨也没有起雾，大伙儿心心念念的雾凇奇观终究是无缘一见，心情难免有些失落。
“你这个骗子，”方强一脸不爽地发着牢骚，“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在酒店睡觉。”
“真没骗你，以前我每年过来都能看到。”沈畅也很委屈。
“这也不能怪他，今天天气好，看不到也正常，”杨超赶紧打了个圆场，“既然来都来了，山上还有其他景点，就当是冬游吧。”
秦海举着手机拍了几张风景照，脸上似乎写满了遗憾。
“没事儿，下次咱们单独过来，”韩陆笑着安慰了几句，“反正又不远。”
“嗯，明年吧，带韩鑫一起来，我看他玩得挺开心的。”秦海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
其实韩陆也有烦心事，医院的专家号早就预约满了，这两天他只要得空就会上网查询，希望有人临时退号，可惜一无所获，只能明天去找黄牛碰碰运气。
“陆子，”张茜悄悄地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我们班上有个同学的爸爸就是儿科专家，我提前帮你挂了个号，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
“真是帮大忙了，”韩陆的心情瞬间扬了起来，“我正在为这事儿发愁呢。”
秦海凑过去往屏幕上扫了眼，看到那位专家的名字后，他立马皱起了眉头。
赵胜？
不会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