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那会儿秦海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虽然他骨子里喜欢男人，但是真正动过歪心思的却没几个，所以他还清楚的记得这个名字。
他的性格比较随和，从小到大人缘一直都不错，尽管如此，能交心的朋友却屈指可数，严格说起来，只有高中时的同桌勉强可以称得上老铁。
对方是个帅气的男生，不管是体育还是文化成绩都相当优秀，也是他唯一暗恋过的人，现在想想，他似乎对学霸有种特殊的执念。
关键是那个男生就叫赵胜……
高中毕业后，赵胜顺利地考进了Z大医学系，那几年他俩经常写信通电话，联系得还算频繁，后来赵胜去了国外读研，秦海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难道这个专家是他以前的暗恋对象？
不可能吧！
世上有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应该只是巧合。
景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花几块钱就能搭乘观光车穿梭于景点之间，但这帮人偏偏选择了步行，结果愣是逛到傍晚才下山。
回到酒店的时候，秦海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瞎琢磨，整个人就跟瘫痪了似的。
“海子，明天真的不跟我们去峡谷骑马了？”吃过晚饭，宋晓宇依旧不死心地问了句。
“嗯，我们还有点事要急着赶回去，”秦海说，“你们玩得开心点。”
他没有把这趟出行的真实目的告诉宋晓宇，毕竟这件事涉及到韩陆的隐私，虽然韩鑫的反应有些怪异，但大家只是以为他过于内向，谁都没多想。
“行吧，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出来玩。”宋晓宇没有继续追问。
第二天大清早，秦海就去前台退了房，张茜在医院附近帮他俩订好了酒店，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这种忐忑的心情实在是让人坐立难安。
韩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中午才买的那包烟又快抽完了，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你少抽两根吧，”秦海打开窗户给房间透了透气，“别把自己给熏倒了。”
“我有点紧张。”北风呼呼地灌了进来，韩陆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放轻松点，韩鑫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基本情况咱们都了解，”张茜仰头喝了口水，“最坏也就是现在这样了，你的状态会直接影响到他。”
每个人紧张的表现都不一样，别看她说得轻巧，这才几个小时，她已经喝光了四瓶矿泉水，厕所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有些情绪是无法藏匿的。
Z大附一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门诊大楼和住院部都有些年头了，即使翻新过也掩盖不了岁月的痕迹，刚踏进医院大门，韩鑫的脸色就变了。
“别怕，今天不打针也不吃药。”韩陆连忙安抚。
可惜效果并不理想，韩鑫走到台阶旁边就不肯再往前了，韩陆只好把他抱了起来，儿科在四楼，还没出电梯就能听到小孩儿凄惨的哭声。
走廊两侧坐满了排队的病患，基本上都是父母陪着，他们三个夹在中间显得尤为突兀，秦海掏出手机看了眼，距离预约时间还差十分钟。
“回家！”韩鑫满脸焦躁地扭动着身子，似乎非常抗拒。
“小鑫，你哥哥只是过来见个朋友，聊聊天就回去，”秦海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你乖乖听话，一会儿我给你买巧克力。”
韩鑫停止了挣扎，嘴巴撅得老高，半信半疑地瞪着他。
“我跟秦海带他进去就行了，”韩陆转过头看了看张茜，压低声音说了句，“你就在外面等我们吧，人太多了我怕医生会不高兴。”
“好，”张茜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往电梯厅走，“我去帮你买点吃的，你中午就没吃东西。”
她前脚刚上电梯，广播里就响起了报号声。
“走吧，到我们了。”韩陆说。
秦海跟着他进了二诊室，诊桌后面坐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虽然顶着专家头衔，但样子却显得很年轻，看着也就四十出头，非常精神。
看清他的长相后，秦海顿时就愣住了。
真的是他！
赵胜读高中的时候就特别引人注目，绝对算得上校草级别的帅哥，五官很有辨识度，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外表苍老了些，但底子还是在的。
这个世界还真小，居然能在这里碰到老同学，秦海站在门口盯着他看了半天，内心五味杂陈，此刻的感受很难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把门带上。”赵胜抬起头扫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秦海猛地回过神来，赶紧走到桌子旁边坐下了，赵胜记忆中的“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眼前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叫什么名字，出生年月日。”赵胜弹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
“韩鑫，2010年9月13号。”或许是过于紧张，韩陆的声音里都带着波浪线。
接着就是一通例行询问，韩陆说得很详细，包括幼年时的家庭变故，韩鑫受伤的经过，父母相继失踪造成的影响，几乎毫无保留。
“先做个检查吧，虽然你看的是儿童心理科，但我还是得先确定你弟弟的健康状况，”赵胜转过头看着秦海，“你跟患者是什么关系？”
“我叫秦海，是他……”秦海顿了两秒，“是他朋友。”
当他说出名字的时候，赵胜波澜不惊的脸上隐约泛起了一丝涟漪，眉头轻轻动了两下，甚至眼睛有一瞬间的放空，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大夫，我想问问，”韩陆清了清嗓子，“治疗费用大概需要多少？”
“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赵胜的态度相当谨慎，“检查结果今天肯定是拿不到了，明天上午十点你再带他过来复诊。”
“好的，谢谢您了。”韩陆起身鞠了个躬，牵着韩鑫就往门外走。
秦海坐着没动，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脑子里不断闪现着过去的画面，那些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你还有事吗？”赵胜拧着眉问了句。
“没，没事了，谢谢大夫。”秦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迅速离开了诊室。
张茜买了些糕点，不过韩陆根本没空品尝，缴完费之后就带着韩鑫楼上楼下东奔西走，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检查做完了。
“小鑫，这是给你的奖励。”秦海在医院门口的超市里买了盒费列罗巧克力。
韩鑫收到礼物却并不开心，对于自己被骗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连句谢谢都没说。
这会儿已经五点多了，张茜提议去市中心找家馆子吃饭，她在Z市待了一个学期，对周边的环境相当熟悉，嚷着要尽地主之谊。
“要不你们去吃吧，我有个高中同学就住在附近，算起来咱们也有大半年没见了，我想约他见个面。”秦海随便找了个借口，只想赶紧脱身。
其实他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赵胜确实是他的高中同学，不过他并没有把真相和盘托出，这种惊世骇俗的经历，说出来估计也没人会信。
但是脑子里的某个想法却坚定不移。
赵胜绝对会相信他。
“真的？”韩陆眯缝了一下眼睛，“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我忽然想起来的，”秦海迅速移开了视线，“你们快去吧，我认得回酒店的路。”
韩陆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漆黑的瞳孔里不断往外冒着问号。
“我们走吧，”张茜估计是看出了端倪，连忙出声解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你还怕他迷路，而且他同学就是本地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行吧，”韩陆啧了一声，“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秦海把他们送上的士，等到车子走远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医院，门诊大厅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四楼的走廊上空荡荡的，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孩子进了电梯。
他在拐角处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看到赵胜穿着便装从诊室里走了出来。
秦海往后退了两步，迅速躲进楼梯间，然后偷偷地跟着他去了楼下的停车场，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可能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出场方式实在不宜太过张扬。
就在他拉开车门的瞬间，秦海悄无声息地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哎！”赵胜吓了一跳，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你是？”
“我是秦海！”秦海非常激动，声音都在打颤，一句话碎成了好几截。
“我知道你是谁，咱们下午见过面，”赵胜依旧拧着眉，神色十分警惕，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保安岗亭，“现在是下班时间，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死……”秦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紧张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挤出了三个字。
“你当然没死，”赵胜忍不住笑出了声，“大白天的还不至于活见鬼。”
“不是，那个……”秦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我是你高中同学。”
“小伙子，套近乎也得找个好点的理由，”赵胜收起了笑容，“我都快五十岁了，你才多大，别胡闹了，我对所有病人都是一视同仁，你不用走后门。”
“谁闹了，你左边屁股上有两颗痣，我没说错吧？”秦海有些着急，脱口问了句。
赵胜没吭声，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打量一个变态。
“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你发挥失常，那是你唯一一次掉出年级前十，”秦海说，“那段时间你爸妈在闹离婚，这件事连班主任都不知道。”
赵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高三上学期你姥姥过世了，我陪你在小区附近的公园里坐了一夜，你哭了一个晚上，”秦海继续说，“你暗恋1班的马静，自己不敢去说，还是我帮你递的情书，那封信你只给我看过，我还记得信上的内容，要我背给你听吗？”
这些陈年旧事是他俩之间的秘密，班上的其他同学都不知道。
秦海的自信并非无缘无故，虽然他拿不出更多实质性的证据，但他说的每句话都铿锵有力，而且他的口风向来很紧，从来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过任何人。
“你等会儿，”赵胜靠在车门上，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摸出根烟叼着，按了好几下打火机也没把烟点着，惊恐交加地摆了摆手，“让我喘口气。”
秦海没再继续举证，凑过去帮他点了烟。
“你是投胎转世忘了喝孟婆汤吗？”赵胜猛吸了两口，抬起头看着他。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秦海转过头往四周扫视了一圈，“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上车！”赵胜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