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衣服，估计连澡都没洗，他的脑袋枕着胳膊，屁股坐在椅子上，腰背弯成了直角，嘴里还在小声打着呼噜。
这种姿势居然也能睡着，太神奇了。
韩陆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但身上还是黏糊糊的，床单和被罩都被汗湿了一大片，他想去浴室冲个澡，但犹豫了两秒钟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海在床边守了一夜，最后把自己累趴下了……
韩陆不想把他吵醒，盯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眼睛有些酸涩，视野渐渐蒙上了一层薄雾，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了下去。
大概是跟同性恋相处久了，性格也变娘炮了。
韩陆吸了吸鼻子，扯起被罩擦干了眼泪，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哭过了，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种情绪，不同于痛苦和难过的情绪。
生活的磨砺让他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感动，他却有些无所适从。
秦海安静地侧向这边，左脸被压出了一块红印，阳光照着他的后背，在床单上拉出了狭长的阴影，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
韩陆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指尖触碰到光滑的皮肤后，某种奇妙的感觉顿时在心里蔓延开，透过血管迅速流遍全身，接着就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
“几点了，”秦海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眯缝着眼睛问了句，“你是不是摸我了？”
“没……你脸上有只蚊子。”韩陆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万分震惊，没睡醒都不足以成为开脱的理由，这他妈应该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都10月底了，哪来的蚊子？”秦海擦掉了嘴角的口水，撑着床沿愣了一会儿，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计对着他的脑门扫了过去，“37度1，好像退烧了。”
“嗯，你什么时候睡着的，”韩陆点了点头，“困的话就请个假。”
“好像是4点多吧，实在撑不住了，”秦海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没到7点，你再睡会儿，我昨晚煮了白粥，再蒸几个馒头就能吃早饭了。”
“我去洗个澡，”韩陆掀开被子，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要不你先洗？”
“你赶紧去吧，我还要换床单和被罩，都被你汗湿了，”秦海打了个哈欠，下眼睑挂着两条乌青，看到他站着没动，又问了句，“是要我帮你洗吗？”
“不，不用……”韩陆快步冲进浴室，走到喷头底下打开了热水，白色的雾气占满了隔间，身子顿时松快了不少，脑子刚清醒过来就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问号。
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
或许就跟现在一样。
生病的时候有人守着你，睁开眼就能看到对方，起床就有热腾腾的早饭。
他的心情有些矛盾，这种感觉给他带来幸福感的同时也勾起了一丝恐惧，对于性取向的疑惑，害怕失去的彷徨，一切的未知就像眼前朦胧的水蒸气。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热好的白粥和馒头已经摆在了餐桌上，他走到隔壁卧室门口往里看了眼，韩鑫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大床上，旺旺蜷缩在枕头边。
这两个小家伙居然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睡觉的地方……
“你先吃，小鑫的早点我放在保温桶里了，”秦海拿着内裤进了浴室，关上门后又喊了一嗓子，“咱俩出门的时候再叫他起床吧。”
秦海的手机没有设密码，随手一划就能打开，韩陆点进直播间查阅后台数据，虽然昨晚没能收获帆船酒店，不过打赏比平时要丰厚得多，折算下来也有好几百。
粉丝群有人发了直播的截图，照片里秦海嘟着个嘴，他俩面对面坐在镜头前，相隔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感觉下一秒就要亲上了。
许多观众都在高呼不过瘾，接着就出现了一位大神，强行把他俩PS成了嘴对嘴的姿势，乍看之下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乱真，毫无破绽。
韩陆额头上瞬间拉出了三条黑线，有种想要控告这人的冲动。
一直到秦海走进卧室，他还捧着黑了屏的手机回不过神来，他并不害怕自己被人误会，就是有点担心如果秦敏看到那张照片会作何感想。
“你干嘛？”秦海身上只穿了条内裤，看到他拿着手机，立马神色紧张地问了句，“你要是敢现在开直播，我保证把你给剁了！”
“我就是想播，这个点也没人看呀。”韩陆啧了一声，放下手机去了餐厅。
秦海穿好衣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到他碗里几乎没动过的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我熬了几个小时，你好歹也吃一点吧。”
“太清淡了，本来嘴里就没味儿，这怎么吃得下去，”韩陆叹了口气，“有老干妈吗？”
“吃什么老干妈，你的病才刚好，要忌口，”秦海斜眼瞅着他，然后从橱柜里拿了罐肉松放在桌上，“加点这个吧，晚上再给你做顿好的。”
韩陆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就着肉松喝光了白粥，虽然嘴上嫌弃，但心里却很愉悦。
接下去的几天倒是风平浪静，那晚带头起哄的观众没有再出现过，直播间里恢复了一团和气，大多数粉丝对他俩认真好学的态度都表示理解。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秦敏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不过安稳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了，校园里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氛。
C大的期中考占学科总成绩的30％，比起高中的一票否决制要人性化不少，但韩陆却没有因此而感觉到更加轻松。
品学兼优的学霸为了争夺专业排名，有空就会泡在图书馆里分秒必争，成绩平平的同学也在想方设法确保及格，最没压力的大概就是那些纨绔子弟了。
就比如身边这位，以及他共患难的挚友宋晓宇，成天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老王把考场安排发到了班级群里，下午放学的时候，宋晓宇叫住了他俩：“海子，你的小抄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提前去踩点？”
韩陆有些无语，学渣的思维方式果然如出一辙，完全没把监考老师放在眼里。
“我没弄小抄，”秦海得意地勾起了嘴角，“这次我要凭真才实学一鸣惊人。”
“得了吧，小心装逼被雷劈，”宋晓宇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吗，是不是韩陆答应给你递答案了？”
“我没答应，”韩陆立马站出来澄清，“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
“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吗，我要是考不及格，那也是你的问题，证明你这几天的辅导根本就没有尽……”秦海的嘴比脑子转得快，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韩陆给你辅导功课？”宋晓宇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们两个住一起了？”
“没，没有……”秦海抓了抓头发，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咱俩是雇佣关系，我出钱请他做家教，每天两小时，收费还老贵。”
“有这种好事怎么不叫上我，”宋晓宇显然不太相信，“补习就算了，咱们仨这几天都在一起考，韩陆，你卖答案吗，我愿意高价购买。”
苏艳妮拧着眉走了过来，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背上：“瞎凑什么热闹，你俩别理他。”
宋晓宇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被她拽出了教室。
“你觉不觉得苏艳妮看咱俩的眼神有点奇怪？”韩陆凑到他耳朵边上小声嘀咕了一句，也许是从小到大遭遇的冷眼太多，他对旁人的态度格外敏感。
“哪里怪？”秦海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学楼。
“我也说不上来，”韩陆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可能是我多心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苏艳妮已经知道他俩开直播的事了，不过她应该没有告诉宋晓宇，不然以那家伙心里藏不住秘密的个性，肯定早就跑来求证了。
明天还有考试，这个节骨眼不能让秦海分心，韩陆决定暂时先不告诉他。
吃过晚饭，秦海匆匆忙忙洗了个澡，回到客厅的时候，他发现韩陆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似乎没有催他复习的意思，这种反常的表现立马勾起了他的好奇。
“不看书吗？”他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了句。
“今晚好好休息，”韩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把这段时间恶补的知识在脑子里过一遍，睡眠不足也会影响发挥。”
“哦。”秦海点了点头，钻进被子里躺下了，闭上眼睛回忆着课本上的考点。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涌了进来，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窗外是沙沙的雨声，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非常舒适。
秦海刚开了个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都没来得及做一个，睁开眼就看到了清晨的阳光，他对自己比黑洞还大的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严格说起来他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学渣，读书那会儿也考过班级前十，因为惰性和得过且过的心态，应付考试基本都是靠突击战术。
他从来没有试过像韩陆这样提前十来天就开始积极备考，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对待学业，当然，成效还是相当显著的。
除了高等数学没什么把握之外，其他科目打个60分估计问题不大。
虽然这周他俩的考场相同，但位子却隔得有点儿远，宋晓宇更加悲催，直接被安排在了第二排，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监考老师的眼睛。
根据规定，进教室前要上交通讯工具和所有跟考试相关的书籍资料，只能携带必须的文具用品，桌斗里也被清理干净，就差脱光衣服搜身了。
上午考的是《形势与政策》，都是些死记硬背的东西，秦海靠在椅子上环顾四周，听着两名监考老师强调考场纪律，瞬间有种回到了高中时代的感觉。
他读的那所破大专就没这么多规矩，只要你不是明目张胆地捧着课本抄袭，一般没人会管你，所以大多数同学都没把考试当回事。
卷子发下来后，韩陆回头冲他比了个V，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他按照学霸的指示，先把题目审了一遍，难度还行，没把握的基本上也都看过，多少有点印象。
秦海快速填好姓名和学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韩陆满怀期待的目光，他顿时找回了丢失多年的上进心，耳朵里的杂音全都消失了，仿佛瞬间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有些开放式的考题，如果你记不住标准答案就自行发挥，阅卷老师多少会给你两分。”
看到问答题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韩陆的话，于是用上了脑子里所有的知识储备，只要能沾得上边的答案他全都写了上去，尽量不留空白。
仔细检查了两遍之后，秦海低头看了眼手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他犹豫着要不要提前交卷，下一秒就听到前排传来了一声呵斥。
“把你袖子里的小抄拿出来！”监考老师用力敲了敲黑板，指着台下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