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韩陆也真是够粗心大意的，居然连弟弟走丢了都不知道。
推车里有几盒肉少得可怜的猪脊排和两把叶子已经发黄的菜苔，秦海刚才在生鲜区疯狂抢购的时候就看到过这些菜，因为卖相实在不咋地，都是被人挑剩下的。
用不着这么节省吧。
脑子里忽然飞速闪过韩陆穿着外卖制服站在吧台前取餐的画面，眼前的种种迹象似乎再一次印证了他的猜测。
韩鑫今天没戴智能手表，估计是放家里充电了。
“我带你去找哥哥。”秦海扶着手推车走到他身边，然后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韩鑫小朋友请注意，请听到广播后迅速前往一楼服务台，你的哥哥正在服务台等你……”喇叭里重复播放了两遍寻人启事。
秦海盯着联系簿里陆上第一帅的名字愣了两秒，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把推车放在了出口附近的柱子旁边，牵着韩鑫搭乘扶梯下到一楼，老远就看到了戴着棒球帽站在总台前面拨打电话的韩陆。
“你弟弟在这儿呢，”秦海径直走了过去，“赶紧交赎金。”
“晚了，我已经报警了，”韩陆指了指墙角的摄像头，“你准备把牢底坐穿吧。”
“去你的，”秦海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把枪，指尖抵在韩鑫的太阳穴上，“我撕票了！”
服务台里的小姐姐捂着嘴笑出了声，然后悄悄点开柜台上的手机看了眼，立马抬起头把他俩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
这姑娘难道也是C大的学生？
秦海突感觉自己仿佛一名在逃的通缉犯被当场抓了个现行，急忙拉着韩鑫往回走。
“哎，你刚才直接给我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还跑出来干嘛，”韩陆追在后头喊，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我的菜你放哪了？”
“藏起来了，”秦海转头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指望我替你买单？”
韩陆没吭声，跟着他走到二楼左侧的收银台后面，两辆推车依旧并排靠在柱子旁边，但里头的菜却不翼而飞了。
秦海非常佩服这群大爷大妈的搜刮能力，跟鬼子进村似的，简直无孔不入。
“你就藏在这儿，”韩陆说，“人家没把车推走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怪我咯，谁让你不看紧点！”秦海啧了一声，好不容易抢来的打折菜就这么被人顺走了，他也挺心疼自己的战利品。
“超市还有一小时才关门，”韩陆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再去逛逛呗。”
也只能这样了，或许还有第二波促销也说不定，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秦海走到生鲜区才发现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冷藏柜里剩下的都是些精品食材，黑猪肉降价后也要58块一斤，贴好价签的盒装牛腱子随随便便就是六七十。
他不断在心里默念着一分钱一分货，顺手拿了两盒精选瘦肉，韩陆挑挑拣拣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把选好的那份肋排放了回去。
“你家不是很有钱吗，干嘛抠抠索索的，”秦海试探性地激了他两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马虎不得，而且9块9的脊排根本没什么肉。”
“我买回去炖汤的，用不上那么好的排骨，”韩陆拧着眉从冷藏柜里拿了盒牛肉，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怒意，“你他妈管我买什么，又不是给你吃的。”
“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必须得保证营养均衡。”看到他恼羞成怒的模样，秦海憋着笑继续使坏，飞快地往他的推车里塞了盒土鸡蛋，两块小羊排，三坨西蓝花。
韩陆似乎在强忍着揍人的冲动，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看到篮子里塞满了好吃的，韩鑫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扶住车把助跑了几步，双腿一蹬踩着车轮往前滑了五六米，然后调转方向冲进了零食区。
韩陆追过去的时候，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货架上的巧克力。
“小朋友吃太多甜食容易长蛀牙，”韩陆阴沉的脸上瞬间下起了冰雹，估计是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只能蹲在他跟前耐心地劝说着，“哥哥给你买香蕉好不好？”
韩鑫没有理他，从层板上挑了个最大号的透明盒子，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看你怎么下台。
秦海扫了眼价格签，费列罗臻品巧克力糖果礼盒，32颗装，售价159元，足足比旁边的碗装德芙贵了五倍不止。
小时候老妈在家门口的小卖部里给他买过那种红色包装的国产巧克力，好像五毛钱就能买到一大块，啃上几口能把人腻得两顿不用吃饭。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物价也跟着涨到天上去了。
“要不咱们换个牌子，”韩陆劝说无果，再三思量后拿起了一条独立包装的德芙，“这种比较好吃，还有很多口味可以选择。”
韩鑫看了他一眼，非常顽强地摇了摇头。
“大盒的吃起来才过瘾，”秦海感觉自己大概是抽风了，这会儿就想尽情作弄他，一脸邪恶地杵在旁边疯狂教唆，“还想吃什么尽管拿，让你哥买单。”
“你找抽是吧！”韩陆愤怒地指了指他。
“果冻喜欢吗，还有牛肉干，那个薯片也不错……”秦海勾着嘴角从他身边掠过，带着韩鑫在通道里来回窜梭，没多久就把手推车给装满了。
韩陆跟在排队结账的人群后头缓缓移动，指尖用力戳着手机屏幕，应该是在估算商品总价，那张脸黑得仿佛刚从煤窑里爬出来。
“您好，一共是108块，”收银员笑着问了句，“请问刷卡还是付现？”
“这些一起结算，”秦海拽着身后的手推车往前挪了两步，“麻烦帮我分开装。”
韩陆没吭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把满满一车东西全都拎了出来，收银员快速扫描着商品条码，显示器上的数字就跟读秒似的疯狂跳动。
韩鑫似乎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提着两兜零食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
韩陆拿出那张将近三十厘米长的小票仔细核对了两遍，然后点了根烟叼着，好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公交站牌后，秦海看着百米开外的岔路口放缓了脚步，左边那条路通往小区的正门，直走就是民富村，再往前还有几个新开发的楼盘。
“你住哪？”他扭头问了句。
“金色华庭。”韩陆指了指夜色中的几栋高楼，伸手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张门禁卡。
秦海有些诧异，没记错的话他住的小区就叫金色华庭，而且韩陆手里的卡片和他那张确实一模一样，这就有点尴尬了。
进进出出了这么多回，他俩居然一次也没碰到过。
秦海跟在他身后拐进了左边的岔路，这个小区没有二期工程，前后总共两张门，六栋楼呈半弧形分布在人工湖的北面。
“我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韩陆刷开了岗亭旁边的小铁门，拉着韩鑫走了进去，隔着门跟他到了个别，“小鑫，跟海哥说声谢谢。”
韩鑫放下购物袋，举起胳膊敬了个队礼。
“不客气，”秦海弯下腰冲他挥了挥手，“零食可以留着慢慢吃，一次别吃太多，小朋友要好好吃饭才能长个儿知道吗。”
“嗯。”韩鑫笑着应了一声。
韩陆和他对视了五秒钟，似乎在等着他先离开，站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这才转身沿着草坪前面的水泥路继续往里走。
秦海掏出门禁卡，哔的一声刷开了铁门。
“你也住这儿？”韩陆听到动静后立马回头看着他，眼睛里瞬间闪过慌张、错愕、茫然、郁闷等一系列情绪，表情转换自然而流畅。
“嗯，”秦海强忍着笑意点了点头，“没想到咱们还是邻居，你住哪栋？”
韩陆顿时陷入了沉默，不远处有几个小男孩儿正往湖里扔石头，噗通的水声犹如涟漪般向四周蔓延开，在耳边来回激荡。
“真，真巧啊，”他磕磕巴巴地回答了一句，“我，我，我住……2栋。”
“是吗，我也住2栋，”秦海继续追问，“你住几楼？”
小样，接着装。
原本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韩陆在撒谎，2栋就两台电梯，他搬过来也差不多一个月了，大部分业主都打过照面。
但现在改口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眼下这种情况要么自首，要么就只能继续演下去。
“我……我住19楼，”韩陆果断选择了后者，“1901，刚搬过来没多久，你呢？”
“难怪之前没碰到过你，”秦海决定陪着他一起演，赶紧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态度，“我住21楼，方便去你家参观吗？”
做人还是实诚点比较好。
有时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明明有那么多的房号任君挑选，可他却偏偏自己往枪口上撞，秦海都想提醒他去买彩票了。
“不是太方便，我出门的时候没收拾房间，”韩陆清了清嗓子，“要不下次吧。”
“行，反正咱俩隔得近。”秦海提着袋子走进楼道。
电梯门打开了，韩陆在控制板上点了两下，韩鑫一脸迷茫地站在角落里，仰头看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不断滚动。
抵达19楼后，他俩急急忙忙地冲出了轿厢，秦海用手扶住层门，伸长脖子往外看。
韩陆装模作样地掏出了一片并不配套的钥匙，对准1901的房门就是一通猛戳，锁眼被他粗暴的动作捅得咔咔作响。
这要是被过路的邻居看到了，说不定会直接把他当成小偷扭送派出所。
“别拧了，”秦海叹了口气，连忙上前制止，“钥匙拧断了我还要找人来开锁。”
“你跟过来干嘛？”韩陆侧身退到旁边，似乎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秦海迅速打开了房门，然后冲他眨了眨眼：“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