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也跟过去看了眼，棚里摆了七八张双排课桌，跟学校用的是同款，靠门的墙上挂着长方形的黑板，前面是张小讲台，左边有三扇推拉式玻璃窗。
乍一看和教室还挺像，就是面积小了点儿。
这家店应该不是给人拍艺术照的，甚至不能说是影楼，会来这儿拍摄的基本上都是短视频创作者和自媒体机构，有固定的团队和班底。
林姐她们公司大概就是这里的定点合作单位之一，前台的小姑娘捧着两个盒饭走了过来：“先吃点东西吧，化妆师马上就到。”
“谢谢，”秦海伸手接了一把，忍不住感叹，“没想到排场还挺大。”
“你俩最近人气很旺，听说还有厂商想找你们直播带货呢。”小姑娘笑着跑开了。
“这位是我从本地电视台请来的导演，老陈，你们可以叫他陈哥，”林姐领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一会儿他会跟你们详细说明拍摄内容和注意事项。”
秦海往她身后看了眼，那男人留着一头齐肩长发，后脑勺扎了个小辫子，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浑身上下散发着颓废艺术家的气息。
“小伙子长得真帅，肯定非常上镜，”陈哥把手里的剧本放在了桌上，“今天拍的这场是叼尺子的戏，台词不多，剪出来就几分钟，不过镜头比较复杂。”
“不是按顺序拍的吗？”韩陆疑惑地问了句。
“前面几场的剧本还在赶工，老林是个急性子，场地早就租好了，所以只能先拍这场，”陈哥笑了笑，“按不按顺序无所谓，反正都要经过后期制作。”
秦海对影视行业不太了解，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电视剧都是拍好之后再剪辑合成，台前和幕后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你紧张吗？”韩陆捧着饭盒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还好，摄影棚人不多，”秦海也没什么胃口，拿起剧本翻了两页，“我还蛮佩服那些话剧演员的，当着成千上万名观众，又是现场表演，就算出了错也得硬着头皮继续。”
“人家就是吃那碗饭的，早习惯了，”韩陆往四周扫了一圈，“我看到摄影机就不自在。”
“那你别到处乱瞄，”秦海冲他眨了眨眼，“看着我就行了。”
校园之星复赛那天，韩陆曾经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不管周围再怎么嘈杂，只要眼睛里有特定的目标就能忽略恐惧。
秦海起身把餐盒扔进了垃圾桶，扭头就看到一个打扮得特别洋气的年轻女孩儿冲进了摄影棚，左手抱着一堆衣服，右手拎着个化妆箱。
“Hello，小帅哥，我叫思思，是你们的化妆师，”那姑娘走到他俩面前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先把衣服换了吧，过道那边有更衣室。”
“这是校服吗？”韩陆接过衣服问了句，“我们学校没有校服。”
“拍电影不用那么写实，”思思笑了起来，“服饰和妆容都是用来烘托氛围的。”
“哦……”韩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换好衣服之后，秦海站在镜子前愣了半天。
这套行头非常减龄，上身是白衬衫和藏青色的学院风小西装，胸口绣了个疑似校徽的图腾，还配了窄版傻瓜领带，下身是浅灰色修身西裤和牛津鞋。
H国校园偶像剧里的男主貌似都是这种扮相，相当浮夸。
“哪个大学生穿成这样？”韩陆拉开帘子走出了隔间，拧着眉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挺合身，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样，浓浓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我觉得还不错，”秦海盯着他欣赏了一会儿，竖起了大拇指，“很适合你。”
“哪里适合了？”韩陆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穿出来比较好看？”
“咱俩就别商业互吹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秦海拽着他回到摄影棚，刚进门就傻眼了，房间里挤满了临演，身上全是同款校服。
这些人都是林姐公司的员工，之前签合同的时候都打过照面，一水的俊男美女，没想到他们除了本职工作以外，下了班还得过来兼职客串。
真是爱岗敬业的好员工啊……
众多临演中，最吸引眼球的还是讲台上的那位大姐，不管是发型还是装扮都跟英语教授如出一辙，剧组还专门购买了视频里的同款职业套裙。
不仔细看的话完全能以假乱真，秦海的记忆仿佛瞬间被拉回了那个炎热的下午。
“秦海，我先帮你化妆，”思思坐在角落里冲他招了招手，小圆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你头发比较长，得吹个造型。”
“不用了吧，我平时就这样。”虽然不是第一次化妆，但秦海对于涂脂抹粉还是有些抗拒。
“要的要的，”思思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不然灯光打在脸上会显得很没精神。”
一通折腾之后，秦海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照，妆容并不夸张，就是看着过于精致，他的肤色本来就很白，再铺上粉就有点白过头了，连毛孔都隐形了似的。
或许是粉底的色号更深，相比之下韩陆要比他自然得多，如果这会儿开个直播，估计嘴皮子磨破了都没人会相信他的角色是攻。
不得不说公司在服化道方面还是很用心的，起码没有给人一种廉价感，他俩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上，工作人员开始挨个发放英语教材和笔记本。
“你右边的那位大哥怎么看都不像学生，”韩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感觉比老王还大了一轮，咱们念的可能是成人自考班。”
秦海立马转过头看了眼，顿时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那位群众演员至少年过四十了，估计是公司的财务，那身校服散发着强烈的违和感。
导演跟林姐聊了几句，然后坐到了监视器前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演员请就位。”
棚内有两台摄像机，一号机负责拍全景，二号机由摄影师扛着负责拍特写，工作人员举着场记牌走到镜头前，听到那声“action”之后迅速打板撤离。
秦海撑着桌沿抬起头，看了眼正在往黑板上乱涂乱画的临演大姐，毕竟是个假教授，大姐只能照着教材抄课文，粉笔字比他写的还难看。
“你是来混日子的吗，”韩陆叹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眼看嘴角的笑容就快压不住了，“这堂课还是听一下吧，英语不及格是拿不到……”
“卡！”陈哥一脸不满地站了起来，“小韩，你的情绪不对，这里不需要笑。”
“不好意思，”韩陆没绷住笑出了声，“老师有几个单词写错了……”
陈哥走到讲台边，拿过教材扫了眼，眉毛瞬间拧了起来：“姐，你抄的时候认真点，一会儿有你的特写，板书要当做背景播出去的。”
“好的。”大姐尴尬地点了点头，赶紧擦掉了黑板上的内容。
秦海有些无语，导演精益求精的态度本来是件好事，但大姐毕竟不是专业型人才，出点错也是可以理解的，学霸的关注点显然跑偏了。
“拜托你搞清楚状况，现在又不是上课，要求别太高。”他小声抱怨了一句。
“我看到黑板就忘记在干嘛了，”韩陆叹了口气，“我尽力吧。”
秦海一直觉得演自己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是拍摄的场景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但拍了几个镜头之后他才发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虽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深深地烙在了脑子里，可是要完美地重现在镜头前却相当困难，也许是心态发生了转变，酝酿了半天也找不回当时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做演员的料，晃动的摄影机分分钟就能让他出戏。
不过陈哥倒是对他俩的演技赞许有加，好几个镜头都是一次通过，不知道的还以为剧组的拍摄经费是借的高利贷，为了圈钱盲目地赶进度。
“我观察你俩很久了，”大姐用力拍打着讲台，或许是被韩陆之前的挑刺行为气到了，特别投入，“我是近视，但还没瞎，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们在桌子下面搞的那些小动作。”
秦海愣了两秒，仿佛看到了英语教授本尊，顿时有种想要起身行礼的冲动。
“来来来，你们不是喜欢打架吗，”大姐招了招手，“到讲台上来。”
韩陆一边叹气一边推着他往台上走，周围的临演纷纷举起手机对着他俩，氛围感营造得非常到位，甚至让他产生了穿越的错觉。
“面对面站好，把这个叼着。”大姐从文件夹里取出了钢尺。
秦海往她手里看了眼，瞬间就破功了，偏过头笑了起来，那把尺子估计是幼儿园特供版，通体也就10厘米长……
道具组实在是太敷衍了。
“卡！”陈哥垮着脸走到他俩跟前，厉声训斥，“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演得挺好吗，怎么突然就笑场了，这一段全部都得重拍。”
韩陆也憋不住了，接过那把钢尺问了句：“陈哥，我们叼的尺子有15厘米长，你找的这把也太短了，明显跟事实不符啊。”
“我交代他们要买最小号的，”陈哥不以为然，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原版视频我也看过，我觉得你们当时隔得太远了，还可以再亲密一点。”
“那会儿咱俩还没处对象，这样改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秦海问。
“不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陈哥很有主见，甚至有点一意孤行，不接受任何反驳，“电影是拍给粉丝看的，肯定得经过艺术加工，撒糖是必须的。”
听他说得言之凿凿，理由充沛，秦海也不好再发表意见，既然签了合同就要有敬业精神，好歹人家是电视台的导演，更了解观众的口味。
拍摄继续，大姐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演得惟妙惟肖：“一人咬一边，中间的距离不能大于8厘米，先站个十分钟再说。”
念完台词之后，韩陆不情不愿地叼着尺子的一端，秦海拧着眉凑了过去，牙齿咬住另一端的边缘，鼻尖几乎快要戳到他脸上了。
棚内非常应景地响起了快门声。
秦海的表情是真心实意的，完全没有在演，这么短的钢尺，别说拿嘴叼了，就算是用手指捏住，距离也不可能大于8厘米。
“隔太远了，”大姐兜住了他俩的后脑勺，用力往中间一推，“保持……”
台下突然炸出了一阵狂笑。
秦海和韩陆几乎同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