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打扮得还挺洋气，”宋晓宇说，“五官跟你有几分相似。”
他的回答过于抽象，韩陆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姨，但是大姨有他的联系方式，找不到人完全可以打电话。
“那人跟你说了些什么？”他赶紧追问了一句。
“就问我认不认识你，说是过来出差，顺便看看你，我把你住的地方告诉她了，”宋晓宇似乎对他突如其来的激动不太理解，愣了两秒钟才开口，“她是你亲戚吗？”
韩陆没有说话，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大姨跟老妈长得很像，而且家庭条件还不错，最大的嗜好就是逛街，隔三差五就会在朋友圈里晒衣服和包包，平时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
之前大姨说过想来看看他和韩鑫，结果等来的却是那帮讨债的流氓，再加上国庆假期回老家的时候气氛并不和谐，他几乎都快忘记这茬了。
根据宋晓宇的描述应该不会错，大姨还不知道他搬了家，肯定先去的出租屋，或许是觉得他为了躲避骚扰才挪了窝，又不好意思直接打电话问。
韩陆点开通讯录划拉了几下，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然后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正事要紧，反正现在他也没在家，回去之后再联系也不迟。
“男的也要化妆吗，”汪松盯着秦海的脸感叹了一句，“怪别扭的，都不像你了。”
“别乱说话。”肖娟连忙推了他一把。
“拍戏上妆很正常，不然在强光底下会显得脸色很暗沉，”苏艳妮耐心地跟他解释，“他的妆已经很淡了，有些女生卸了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哪个女生，你同学吗？”汪松脱口接了句。
苏艳妮眉毛抽了几下，尴尬地转过头不再搭理他，一旁的思思笑得趴在了桌上。
“你这个二愣子，有没有礼貌，”宋晓宇垮着脸走到他跟前，“就你这情商居然能追到女生，娟姐，你怎么受得了他？”
肖娟羞涩地勾起了嘴角，笑而不语。
说实话，秦海今天的妆容的确有点夸张，基本全靠脸撑着，要是换个颜值差点的，穿上古装就能直接饰演东厂大太监了，还是最妖艳的那种反派。
但他却帅气依旧，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大家都找位子坐吧，”陈哥举着扩音器喊了一声，“群众演员请注意，你们只需要鼓掌喝彩作反应，不要说多余的话，也不要大声喧哗。”
韩陆坐到了第一排中间的椅子上，除了汪松他们，还有几个酒吧的员工混在了临演当中，观众席后面有台固定的摄像机对着舞台，另一名摄影师负责拍他的特写。
“我是群众演员吗？”汪松小声问。
“不然呢，”宋晓宇回了他一个白眼，“难道你还想当主演？”
“你们两个都闭嘴，”苏艳妮啧了一声，“马上要开始了，小心把你们的声音录进去。”
导演喊完“action”之后，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女生走上了舞台，这人看着有些眼熟，韩陆瞅了半天才发现竟然公司前台的小姑娘。
难怪刚才在后勤组没看到她，原来是导演让她客串这场戏的主持人。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外形条件不输丁雨芹，只可惜一开口就露出了破绽，她的嗓音虽然还算清亮，但是辨识度不高，说话也缺了些底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接下来上台献唱的几位临演简直就是来搞笑的，唱得没感情就算了，关键是还五音不全，搁在KTV里都得喝醉了才能勉强听得下去。
陈哥拧着眉喊了声“卡”，迅速跳到了下一个镜头。
“这都是些什么人，还没我唱的好，”宋晓宇没忍住笑了起来，“就他们这水准，秦海应该直接拿冠军，根本不用比，随随便便哼两句就能秒杀一片。”
苏艳妮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一下，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终于轮到秦海上场了，就在他开嗓的一瞬间，韩陆感觉饱受摧残的耳朵顿时起死回生，双眼直勾勾地看了过去，视野里只有追光灯下的那个人影。
记忆仿佛被拉回了一个多月前。
秦海没有单独在他面前唱过歌，他也不好意思提要求，这首《十年》是他第二次听，还是熟悉的味道，不过感受却截然不同了。
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帅哥，现在是他的男朋友。
摄影师扛着机器走到他面前，由于剪辑需要，他必须用如痴如醉的表情盯着镜头，秦海也得深情凝视着2号机，尽管视线没有交集，但他俩的余光里都能看到彼此。
今天的拍摄非常顺利，不到五点就结束了，宋晓宇他们几个围在陈哥旁边欣赏视频回放，韩陆跟着秦海去了吧台，服务员把两杯鸡尾酒递了过来。
杯子里的液体有三层，底部是黄色，中间是粉红色，最上面是淡蓝色，韩陆叼着吸管喝了两口，一股浓浓的酒气瞬间在嘴里扩散开，呛得他皱起了眉头。
“你的音色很特别，”许瑶托着下巴笑了起来，“真的不考虑来我这儿驻唱吗？”
“我觉得是你这的设备好，”秦海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尤其是那个话筒。”
“算你识货，”许瑶说，“那是我找国外的厂商定制的，折合软妹币大概二十多万。”
韩陆吃惊地抬起了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十多万可以买辆车，也可以买块名表，或者在县城买套小公寓，但他无法理解有人花这么多钱买支话筒。
更加让他匪夷所思的是，这么昂贵的麦克风也拯救不了那几个临演残缺的唱功。
许瑶反复游说了几次，都被秦海东拉西扯地敷衍过去了，身怀才艺的人果然不愁没饭吃，这还没毕业就有人上赶着要给他提供就业机会。
“陆子，咱们几个打算去月湖艺术中心拍照打卡，”汪松看完热闹，拉着肖娟走了过来，“你和海子要不要一起去，听说那边可漂亮了。”
“不了，我还有点事。”韩陆果断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整个下午大姨都没联系过他，虽然之前的不愉快他还没有完全消化，但长辈专程过来探望，避而不见总归有点说不过去，现在赶回家应该还能请大姨吃顿饭。
“行吧，那我们先走了。”宋晓宇挥了挥手，领着他们几个离开了酒吧。
“你有啥事儿？”回去的路上，秦海盯着不远处那座莲花造型的白色建筑看了好一会儿，“那几栋房子就是艺术中心，我也没去过。”
“我大姨过来了，”韩陆叹了口气，“我能请她去家里坐坐吗？”
“当然可以，那是咱俩的家，”秦海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想让谁去做客都行。”
咱俩的家……
韩陆愣了起码能有半分钟，接着就感觉鼻子有些发酸，这些年他对家的概念越来越模糊，任何一间房子对他而言都只能称为住所。
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能和眼前这个人拥有属于他俩的家。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韩陆掏出手机想给大姨打个电话，刚点开通讯录，还没来得及拨通号码，他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岗亭旁边站着个女人。
那人手里拎着行李箱，一头酒红色的长发烫着小卷，身上穿了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外套里面是条齐膝的连衣裙，脚上那双尖头鞋的鞋跟至少有十厘米高。
韩陆和她对视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手腕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女人似乎也看到了他，表情明显有些激动，拖着箱子迅速冲到了马路中间，一把拦下了车子，秦海吓了一跳，赶紧踩了个急刹。
“小陆……”女人红着眼眶贴在车门边，抬起胳膊用力拍打着车窗，“小陆，我是妈妈！”
秦海一脸震惊地张着嘴，偏过头瞪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失踪了两年的老妈居然凭空出现了……
韩陆目视前方，死死地盯着升起的道闸杆，连转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耳边只有手掌拍在玻璃上的砰砰声，胸口堵得慌，感觉都快喘不上气了。
“秦先生，你认识她吗？”保安听到动静从岗亭里走了出来，绕过车头凑到驾驶室旁边问了句，“这个女人自称是你亲戚，我让她给你打电话，她又说没有你的号码。”
秦海没吭声，继续瞪着这边。
“上车……”韩陆降下车窗，皱着眉头指了指后座，努力避开了老妈的视线。
老妈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提起行李箱扔进车里，然后飞快地爬上了后座。
“我认识她，”秦海看了眼一旁的保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谢谢你啊。”
“那就好，没得到你的许可，我也不敢贸然放她进去。”保安说。
秦海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车子熄火之后，韩陆依旧坐在副驾上没动，四周静得有些可怕，车厢里因为空气无法流通显得更加憋闷了。
“小陆，这是你同学吗？”老妈伸着脖子问了句。
韩陆没有回答，事出突然，他还没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心里有太多的疑惑，脑沟都快被问号填满了，可整理了半天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老妈的变化很大，记忆中她就是个朴实的中年妇女。
虽然长得很漂亮，但韩陆却没见她化过妆，也很少打扮自己，眼前这个人浓妆艳抹，一身名牌，简直就像个阔太太，看样子生活过得还不错。
他之所以会让老妈上车，只是不想被邻居看笑话，小区门口人来人往，一不小心就会引来路人围观，不解内情的说不定还会指责他不孝。
“阿姨，你要不要上去坐会儿，”秦海清了清嗓子，“韩鑫应该快回来了。”
“小鑫也住这儿？我还以为……”老妈说到一半就打住了，赶紧推开门下了车，“我给你们两个带了礼物，咱们上去再说。”
韩陆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朝电梯厅走了过去，不知道老妈忽然找上门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也不想知道，压抑已久的委屈此刻全都涌上了头顶。
如果不是秦海开了口，他甚至没想过要邀请老妈上楼。
回到公寓之后，秦海连忙走到饮水机前泡了杯茶，用的茶叶还是从别墅那边带过来的大红袍，韩鑫没在家，屋里和车上一样安静。
“哟，你们住这么大的房子，”老妈把行李箱拎进了卧室，里里外外转了几圈，然后扫了眼茶几上的那盒茶叶，“租金不便宜吧，看样子你攒了不少钱。”
韩陆点了根烟，垂着眼皮坐在沙发上，听到“钱”字的时候，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邪火。
“阿姨，你这次过来打算待多久？”秦海笑着问了句。
“怎么了，这是不欢迎我？”老妈非常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