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猛地转过头往卧室门口看了眼，一抹蓝色的工作服和半截马尾辫快速闪过，紧接着就听到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刚才的尖叫声洪亮而高亢，明显是女人的声音。
虽然没看到正面，但那身打扮还是很有辨识度的，况且能自由进出这间公寓的只有肖娟，她把备用钥匙交给汪松之后，已经有段日子没来过了。
韩陆赶紧松开手，趿着拖鞋冲到书桌前，飞快地从架子上取下手机退出了直播间，瞪着他小声问了句：“怎么办，你不去追吗？”
“……你没听到开门声？”秦海从地上爬起来，拿过手机走到客厅。
邀请韩陆同居的事他没告诉肖娟，但是汪松肯定已经提过了，刚才的画面确实过于震撼，换了谁估计都会被吓到，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蹲在卧室里干苟且之事，这得是有多饥渴难耐……
我们是在开玩笑。
朋友之间打打闹闹也很正常。
这种单薄无力的解释秦海实在说不出口，感觉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会越描越黑，但什么也不做似乎更不合适，就像是默认了他俩的罪行。
“你怎么又出来了，”门外传来了汪松的声音，“他俩在家吗？”
“在……”肖娟压着嗓子阻止他开门，“你别进去。”
“为什么不进去，咱们几个好久都没一起吃饭了，”汪松故意提高了音量，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我买了这么多菜，晚上做大餐。”
秦海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厨房，装模作样地抓起抹布在灶台上来回扫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总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和韩陆保持距离。
避嫌。
“我还以为你在洗澡呢，”汪松拎着两兜菜进了屋，伸长脖子朝卧室里看了眼，又对着厨房这边喊了一声，“海子，你在搞卫生吗？”
“是，”秦海举着抹布走到餐桌前，用力擦拭着光可照人的桌面，“你今天不用上班？”
“调休了，”汪松把身后一脸惊魂未定的肖娟拽进了客厅，“我和娟子上午去了植物园，回来的路上经过市集，看到菜很新鲜就多买了一些。”
“来之前怎么也不先给我打个电话？”韩陆慢吞吞地走出卧室，接过他手里的菜放到了橱柜上，目光躲躲闪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我以前过来也不需要提前报备啊，什么时候多了条新规矩，”汪松轻车熟路地泡了两杯茶，然后在屋里转了几圈，“韩鑫不在家吗？”
秦海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搁在当下就有点尖锐了，仿佛在暗指他俩趁着家里没人干坏事，尤其是不久前肖娟才目睹了那一幕劲爆的画面。
“小家伙白天都在外面疯。”韩陆跟他对视了一眼。
他们几个围着茶几坐下之后，客厅里顿时陷入了寂静，饮水机咕咚冒泡的声音听着都像打雷，汪松大概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直勾勾地盯着他俩。
“你们刚才在干嘛？”沉默了一会儿，肖娟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没干嘛！”秦海和韩陆几乎异口同声。
“那你怎么喊疼，还有……”肖娟红着脸低下了头，说得非常艰难，“我看到他压在你身上。”
“谁压谁？”汪松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手指一抖，半截烟灰掉在了裤子上。
这就有点尴尬了。
秦海原本以为他会口无遮拦地飙出几个粗俗的词汇，结果下一秒就被他奇葩的脑回路给深深折服了：“你们两个为什么打架，谁打赢了？”
“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肖娟推了他一把，继续追问，不过问得很含蓄。
“娟子，你多心了，韩陆就是闹着玩，不是真的欺负你表弟，”汪松掐灭了烟头，强行辩解，“我跟他经常切磋武艺，他下手很有分寸。”
秦海感觉哭笑不得，这家伙简直单纯得有点傻气，根本就没听明白肖娟的意思，本来相当严肃的剧情被他三番四次地打岔，忽然演变成了另一种画风。
不过肖娟的反应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别看她外表斯斯文文，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懂的还挺多，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了解的这些。
纸是包不住火的，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如果对方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秦海或许连半个字都懒得解释，爱咋咋地，但事情一步步发展到现在，他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和韩陆的关系不可能永远藏着掖着，虽然做不到像李萌那样公然出柜，但是在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面前，他想活得更真实些。
“我们在处对象。”秦海大方地承认了，说完这句，他心里顿时松快了不少。
“什么？”汪松一脸的难以置信，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我们在处对象。”韩陆语气淡然地重复了一遍，伸直双腿靠在了沙发上。
此时此刻，秦海才发现自己的情绪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他不是孤军奋战，这种时候有个人陪着你一起面对，一起承担，任何后果他都愿意接受。
秦海记得之前曾经问过韩陆，如果有一天自己的性取向被人揭穿了，他会不会刻意疏远，韩陆当时只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然而现在，他却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你们两个都是男人，怎么处对象？”汪松顿了两秒，似乎终于想明白了，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不会吧，你俩是……同性恋？”
“嗯，”秦海点了点头，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跟我绝交，娟姐她不知道这件事，希望不会影响到你们。”
汪松没说话，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穿梭。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肖娟叹了口气，“你从小到大都没对谁这么上心，也没见你主动跟谁交过朋友，上次咱们去逛渔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俩关系不一般。”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汪松转过头看着她。
“你先别打岔，”肖娟犹豫了一会儿，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小海，敏姐知道吗？”
“我没跟她说……”秦海点了根烟，这也是他眼下最担心的事。
虽然肖娟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但他俩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说到底只能算是外人，在他们家没有话语权，更不可能插手他的家务事。
“不管你喜欢谁，我都支持你，”肖娟说，“感情是没有对错的。”
“我也支持你们，”汪松立马附和，“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又不犯法，都什么年代了，真爱无分性别，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说实在的，看到他俩用小心翼翼地态度说出这番包容友善的言语，秦海非常感动，就算只是场面话，但这份心意却弥足珍贵。
他很庆幸自己能重新活一次，能遇到这些人。
汪松带过来的那些鸡鸭鱼肉估计三天都吃不完，秦海和肖娟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快到饭点的时候，餐桌上都快摆不下了，客厅里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味。
有两位大厨坐镇，韩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沙发上等着开饭。
“陆子，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汪松看他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整个下午都没怎么开口，大概是憋不住了，“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碰到秦海之后吧。”韩陆并不忌讳这个话题，顶着“杀人犯儿子”的头衔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完全不介意别人的看法，何况旁边这位还是他的好兄弟。
“你是被他掰弯的吗，”汪松压低了声音，“他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把你……”
“别瞎猜，以我的身手，你觉得他能把我怎么样？”韩陆啧了一声，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那倒也是，要论打架，这片儿应该没几个是你的对手，”汪松小声嘀咕了几句，“这么说你是自愿的，难怪你一直不交女朋友。”
“两码事，我不交女朋友是因为没钱，”韩陆顿了顿，“而且我家目前的状况也没哪个姑娘能看得上眼，何必浪费时间。”
“我那天说要把你嫁了是开玩笑的，”汪松拼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仿佛他才是始作俑者，“都怪我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兄弟，我不会被你一句话就洗脑的，”韩陆非常无语，“你别想太多了。”
“哎，我问你啊，”汪松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以前咱俩一块儿洗澡的时候，你对我有那方面的想法吗，会有反应不？”
“没有，”韩陆斜眼瞅着他，“你以为是个男人我就喜欢吗？”
“那你对秦海……”汪松忽然打了个哆嗦，“算了，我不问了，怪别扭的。”
晚饭的气氛还算和谐，大家都尽量避开了敏感话题，装作若无其事，即使是关系亲密的朋友，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需要时间消化，这也是人之常情。
韩陆靠在床头划拉着手机，点进粉丝群看了看留言，大部分观众都在询问下午的突发状况，甚至有人担心他俩会被迫分手。
他随手回了四个字，一切安好，然后偷偷往旁边瞄了眼，秦海洗完澡之后就躺到了床上，这都半个小时了，依旧维持着侧躺的姿势。
韩陆理解他的心情，也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于是抬起胳膊从身后搂住了他：“别怕。”
“我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秦海握住了他的手，“有时候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可以毫无底线地退让，放不下的东西也很多……”
“没事儿，”韩陆轻声安慰着他，“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软肋，我也不例外。”
“我很羡慕你，”秦海沉默了一会儿，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我想要像你一样勇敢。”
“其实我也很羡慕你，”韩陆脑袋贴着他的后背，“对谁都是一副随和淡然的态度，也许就是因为性格上的反差，咱俩才会相互吸引。”
秦海闷着声音笑了起来，肩膀不停地颤抖，五秒钟后又忽然没了动静，翻过身瞪着天花板，小声说了句：“我姐……让我明天过去跟她一块儿吃晚饭。”
“……嗯。”韩陆愣了愣，没再往下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