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雅的语气非常平和，嘴角努力向上扬起，但强行挤出来的微笑却遮不住她病恹恹的倦容，如果只是普通贫血，应该不至于要休学调养。
难怪她一直拖到今天才回消息。
秦海很想安抚几句以表关心，但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话语，只好继续保持沉默，毕竟他俩只见过一面，也没熟到嘘寒问暖的地步。
服务员送来了两杯柠檬水，点完单又匆匆离开了，气氛有些尴尬。
“这是多出来的四百块，”秦海把刚取的现金递了过去，没话找话地补了句，“你点点。”
“就四张还要点？”张君雅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伸手接过钞票，装模作样地数了好几遍，“我发现你挺单纯的，是不是经常被人骗？”
秦海没吭声，他不太明白这个“单纯”是褒义还是贬义，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总感觉有点嘲讽的味道，听着怪别扭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是酒驾，一般人都会趁机多坑点儿钱，”张君雅晃了晃玻璃杯，“你居然还把没花完的给退回来了，我没见过你这么老实的人。”
“有啥问题吗，我又不缺钱，”秦海叹了口气，“你是故意让我跑一趟的吧？”
“硬要这样说也可以，”张君雅回答得很坦诚，“今天一进教室就听到几个女生在讨论你和韩陆的关系，所以我想找你求证一下。”
“求证什么？”秦海拧着眉问了句，态度有些不耐烦，“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你也信？”
服务员端着牛排走了过来，酱汁被滚烫的铁板烤得滋滋作响，餐盘盖揭开的瞬间，一股热气卷着焦糊的肉香扑面而来，卖相看着还不错。
“先吃东西吧，”张君雅拿起刀叉在铁板上划拉着，切下一块肉塞进嘴里，闭上眼睛露出了一脸享受的表情，“真美味，好久没有这样大口吃肉了。”
秦海记得上次她就问过自己和韩陆是不是一对，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对这个话题如此执着，这种没礼貌的试探让人非常不爽。
自来熟也该有个限度，不能把口无遮拦跟不拘小节混为一谈。
或许是心情不佳影响到了味觉，秦海吃了几口就感觉饱了，甚至连肉香味都没品出来，放下刀叉点了根烟，出神地看着窗外过往的行人。
本来扔下男朋友跟一个陌生女孩儿吃饭就让他非常懊恼，现在更是坐立不安，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尴尬的饭局，再忍忍吧。
钱也还了，饭也请了，估计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你是不是嫌这里的档次太低，”张君雅的胃口倒是很好，吃完牛排又喝光了玉米浓汤，这会儿正在啃餐包，“下次咱们去市中心吧。”
“下次？”秦海赶紧掐了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撞个车还被肇事者缠上了……
“怎么了，你怕韩陆误会啊，”张君雅拿起纸巾抹了抹嘴，动作相当豪迈，跟她的淑女形象十分不搭调，“没关系，你可以把他带上，我不介意。”
“我介意，”秦海掏出手机扫了桌上的二维码，结完账之后起身就往门口走，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你想多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是吗，你俩在直播间可不是这样说的。”张君雅跟着站了起来。
秦海猛地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瞪大眼睛问了句：“什么意思？”
他知道学校里有很多CP粉悄悄混进了直播间，但没想到张君雅居然也是其中一员，至于她忽然提起这件事的用意何在就不得而知了。
想威胁他把那笔修车费全都退回去？
可这也说不通啊，张君雅又不是唯一的知情者，就算她能守口如瓶，其他人也照样会到处宣扬，难道她有办法堵住悠悠众口？
“你和韩陆的后援会最近闹得很凶，两个群我都加了，”张君雅依旧笑容不减，“那些女生基本上分成两派，有的喜闻乐见，有的无法接受，每天都互相对喷。”
“那你是哪一派的？”秦海冷着声音问。
“我两边都不站，”张君雅点开了手机相册，把屏幕转过来对着他，“这些截图都是我在群里下载的，铁证如山，你还不承认吗？”
“你想怎么样？”秦海扫了眼微缩图，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起码有二三十张。
“我想帮你，”张君雅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白得有点吓人，再配上她故弄玄虚的微笑，顿时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要你跟我处对象，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不好意思，我拒绝。”秦海快步离开了餐厅。
张君雅不愧是文学系的新生，说话文邹邹的，各种成语张口就来，用得还恰到好处，只可惜前言不搭后语，严重缺乏逻辑性。
既然直播的事已经传开了，那就没有必要再刻意澄清，只要不影响其他人的生活，谁都无权干涉，跟她处对象除了制造更多的话题，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哎，你再考虑考虑，”张君雅站在店门口喊了一声，“下次见面说不定你会改变主意。”
没有下次了……
秦海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旁边的巷子里，一路上他都有些心神不宁，看到商学院的那几栋教学楼之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
他没有直接上楼，走到花坛边点了根烟，打开微信通讯录找到了联系人“丫丫”，盯着屏幕犹豫了几秒钟后，轻轻按下了删除键。
“你怎么不上去？”路口有人叫了他一声。
秦海一抬头就看到韩陆叼着雪糕从对面的超市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根碎碎冰，他赶紧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楼下蹲了半个小时。
难怪双腿又酸又麻……
“吃吗？”韩陆举着那根碎碎冰在他眼前晃了晃。
“吃，”秦海拆开包装咔咔咬了两口，一股凉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顿时感觉松快了不少，脑子也跟着一起融化了，“我还以为你在教室里缝衣服……”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韩陆眯缝了一下眼睛。
秦海啧了一声，拽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我就算要乱搞也不会找学校里的人。”
“嘿，你还有想法是吧？”韩陆指了指他。
“没有，我也是打个比喻。”秦海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转身进了楼道。
大概是因为他约饭的对象是女生，韩陆也没多问，回到教室之后又继续做起了针线活，可惜手速太慢，放学的时候才缝好一半。
吃过晚饭，韩鑫拿起那件半成品在旺旺身上比了比，似乎很满意。
今晚有林姐的特许，可以好好休息一天，韩陆洗完澡就窝在沙发上不停地赶工，秦海帮他补齐了笔记，不到十点就钻进了被子。
只要情绪紧张秦海就会做噩梦，虽然梦里的场景重复过很多遍，但每次依旧鲜活无比。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脑子昏昏沉沉，身体也使不上力，仿佛一夜没睡，看到桌上的台历才发现今天已经星期五了，周末转眼将至。
明天还有一顿鸿门宴在等着他……
整个上午都没接到林姐的电话，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他俩同时收到了拍摄取消的通知，原因是没租到场地，通知后面还跟着两张图片。
秦海点开看了眼，竟然是电影的海报，制作的还挺精美。
第一幅用的是他和韩陆躺在毛绒地毯上拍的那张照片，画面里，他俩从左到右呈反方向平躺着，脑袋贴在一块儿，用余光注视着对方。
韩陆的手轻轻搭着他的侧脸，加上朦胧的光晕，他俩如同置身雪地，非常梦幻。
靠近顶端的位置是金色的片名，8厘米的距离，下面还有副标题，致我们的青春，底部写着一行小字，即将上映，敬请期待，蓝朋友&波格工作室联合出品。
排版和文案走的是小清新文艺风。
第二张海报的风格截然不同，看着还有点搞笑，全白的背景中，秦海双脚悬空靠在椅背上，面目扭曲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韩陆以箭步的姿势拖住了即将倒地的椅子，用惊恐的眼神凝视着他……
不得不说，波哥还是很有想法的，虽然拍摄的过程特别糟心，但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却相当完美，让人忍不住对影片的内容充满了期待。
“操，”韩陆小声骂了句，“怎么把我拍得跟个傻逼似的？”
“你已经很帅了，”秦海趴在桌上笑了起来，“你看看我的形象，完全就是个智障。”
话音刚落，林姐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拍摄时间改到明天下午两点，地址我一会儿发定位，电影海报你们可以分两次发到粉丝群里，提前做好预热，顺便收集观众的反馈。
-好的。
秦海回了两个字，下一场拍的是篮球比赛，台词不多，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结束，拍完再过去找秦敏吃晚饭应该来得及。
下午是自习课，韩鑫白天都会带着旺旺出去疯，午饭直接就在汪松那里解决了，回到公寓后，韩陆飞快地做好了两份蛋炒饭，随便应付了一顿。
“等会儿去趟超市吧，”秦海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旺旺的背心做好了吗？”
“还差一点，晚上再弄，”韩陆拿起他的手机进了卧室，“下午开场直播，挣钱要紧。”
“葛朗台，韩……”秦海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跟了过去。
韩陆没理他，先把那张文艺版电影海报发到了粉丝群里，然后点进了直播间，左上角的观众人数不断攀升，瞬间就突破了两千大关。
-wow，awesome，这是要拍电影了？
-我的天哪，啥时候上映？
-海报也太美了吧，在哪儿拍的？
“大家好，这几天拍摄工作比较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直播，今天抽空跟各位汇报一下。”韩陆把手机固定在架子上，然后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微电影最快月底就能上映，蓝朋友APP独播，”秦海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还有另一个版本的海报，过两天我们也会发到群里。”
闲聊了一会儿，话题突然又莫名其妙地转到了1和0的问题上。
-海子哥好白啊，姿容胜雪。
-233333，一看就是个受，抓着韩陆哥哥的手撒娇。
-真的诶，黑白分明，攻受分明/滑稽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韩陆得意地挑了挑眉毛，竖起了大拇指，“必须给你们点个赞。”
“各位不要被表象所迷惑，”秦海很不服气，尤其是看到他欠扁的表情之后，怒气值顿时到达了顶峰，“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才是受。”
“你要干嘛？”韩陆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秦海勾着嘴角笑了起来，一脸邪恶地走出卧室，从他的书包里翻出了那件即将完工的狗背心，冲到镜头前晃了晃。
“我操！”韩陆噌的站起身，飞身向他扑来。
“大家快看，这是韩陆亲手缝制的小衣服，”秦海立马绕到了床的另一边，“各位看官要是有兴趣的话，下次让他给你们当场演示一段。”
“找抽是吧！”韩陆迅速追到跟前。
秦海赶紧翻到床上，手脚并用地往对面爬。
结果刚爬到一半，脚踝就被一双大手给拽了回去，他的上半身贴着床垫，两条腿滑到了床下，双膝跪地勉强支撑着身体。
“说清楚，谁是受？”韩陆跳起来压在了他的背上，拧着他的胳膊往后拉，姿势非常猥琐，打上马赛克估计就能变成另一种电影的海报。
“疼疼疼疼，你轻点！”秦海吼完就后悔了，这句话比他俩的姿势还要猥琐。
“啊！！！”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他俩同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