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对于韩陆的过往充满了好奇，出门之前还想着通过这段旅程也许能更加了解他，或多或少的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韩陆的老家究竟是什么样子？
韩陆的邻居真的很难相处吗？
韩陆念书的时候应该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吧？
但是到了地方之后秦海才发现，这个县城还没有C市的一个区大，奇葩邻居的围观让他浑身不适，想参观一下学校还被挡在了门外。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不爽，没想到路上还被陌生人跟踪了。
对，就是跟踪。
以他多年的开车经验，对方这点小伎俩还逃不过他的眼睛，那辆奥迪尾随了一路，始终保持着两台车的间距，直到进了地下停车场才消失在了后视镜里。
这家百货商场的车库有两层，为了验证他的猜测，秦海把车停进了负三层东北角的车位，遗憾的是奥迪并没有再跟过来。
上午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挺疲惫的，可能真的是他想多了。
“负一楼有个超市，我没给人送过礼，你帮忙提点意见，”韩陆推开门下了车，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别挑太贵的，我买不起。”
“你大姨平时有什么喜好？”秦海跟着他走进了电梯厅。
“没啥喜好，”韩陆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她好像很喜欢和同事出去逛街，朋友圈里经常会发一些衣服和包的照片，不过她们都是去市场逛，而且她还只逛不买。”
“那咱们就去女装区呗。”电梯门打开了，秦海看了看楼层图，伸手戳亮了2F的按钮。
“我没那么多钱，”韩陆叹了口气，“这里的衣服都是牌子货，随便一件就是好几百。”
“我刚才查了导航，二楼有个SEA的直营店，”秦海转过头看着他，“去给你大姨挑个包，我可以签单，不用你花钱。”
韩陆干咳了两声，既没接受也没拒绝。
层门打开了，秦海走出轿厢，迅速扫视了一圈四周的专柜，这栋楼的内部设计还算周正，中间是通透的天井，除了三台观光电梯，左右两侧还有交叉的扶梯。
如果搁在省城，这家商场充其量也就是个二流档次，但在县城绝对算得上是顶级水平，虽然没有奢侈品，不过主流品牌都很齐全。
SEA集团拿到的位置还不错，正对扶梯的边厅，隔壁就是D&L的折扣店，放眼整个楼层也没看到几个逛街的人，店内只有三名柜姐在调陈列。
“营业员比顾客还多，这商场居然没倒闭。”秦海感叹。
“楼上有美食城和电影院，”韩陆指了指顶楼，“今天是周末又不用赶时间，一般人吃完饭都会去看个电影，四点以后才是客流高峰期。”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秦海忍不住问了句，“你还做过调研啊？”
“我来过几次，差不多都是这规律，”韩陆压低了声音，“不过你们家的牌子和D&L折扣店确实客少，东西太贵了，很多人消费不起。”
“我姐说过县城都是D类店铺，没有上高端系列……”秦海刚走到店门口，收银台后面的那个年轻姑娘立马迎了过来。
“欢迎光……”姑娘招呼打了一半就没声了，盯着他看了五秒钟后，忽然脸色大变，连忙弯腰鞠了个躬，“秦董，我不知道你今天要过来巡店。”
秦海挺纳闷的，都还没有自报家门，这姑娘怎么就认出他来了，难道他帅气的照片已经被公布在了店长群里，时刻发挥着警示作用？
这姑娘犹如见鬼般的反应让他无比尴尬。
“我来这边办点事，不是来巡店的，”秦海赶紧解释，“你能帮我挑个包吗，送人的。”
“可以可以，”姑娘似乎松了口气，领着他俩走到包架前，“这些都是刚上的新款，您要送给多大年纪的人，对款式有什么要求吗？”
秦海没说话，转过头看着韩陆。
“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简单大方点的就行，最好是黑色，”韩陆飞快地浏览了一遍每个样品旁边的价格牌，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太贵的。”
秦海翻了个白眼，从上电梯到现在，这家伙已经说了三次“贵”字，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兜里没钱。
“这个怎么样，经典款，秋冬季搭配外套也很合适。”小姑娘从架子上取了个提包下来。
那包看着挺大的，像个等腰梯形，黑色的荔枝纹皮面，包型比较立体，也没有过多的五金配饰，透着一股成熟稳重的气息。
“里头还附赠了可拆卸肩带，只要扣上就能一秒变挎包，”姑娘热情地演示着一包多用的设计，“容量也大，放个10.9英寸的IPAD都没问题。”
“我感觉还行。”秦海对包没啥研究，就听她说得天花乱坠。
“你看这做工，连提手都是真皮材质，”姑娘的表现欲挺强，“现在做活动，只要1699。”
“只要……”韩陆被她喋喋不休的销售话术弄得晕头转向，听到价格后顿时吓得清醒过来，赶紧摆了摆手，“有没有便宜点的。”
“就这个了，帮我包起来。”秦海有些不耐烦，果断地替他做了决定。
“好的，我去给您拿个新的出来。”姑娘踩着高跟鞋一溜烟地冲进了仓库。
韩陆不太清楚秦海说的可以签单是个什么操作，到底是免费拿走，用员工价购买，还是说回去之后再到公司把账给结了？
公司不是他家的吗，店长都口口声声叫他秦董了，他拿自家的东西也要付钱？
不管是哪种情况，韩陆都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白嫖，但是货架上的其他款式也不便宜，价格最低的挎包都要1199块，而且还没他巴掌大。
“原来真的是你！”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韩陆感觉心口猛地一紧，连忙扭头看了过去，店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前面那个叫邹旭，后面那个叫邓磊，都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学。
旁边的店员往前挪了半步，大概是看他们认识，迎宾语卡在嗓子眼里没喊出来。
“我在学校门口就看到你了，”邹旭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了秦海身上，“这是你傍的大款吗，你们开的保时捷不会是租来的吧？”
秦海没吭声，拧着眉和他对视了两秒钟，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表。
邹旭的眼睛立马盯上了那只价值24万6的“怕你抢你”，瞄到秦海那件Giorgio Armani的T恤后，他缓缓抬起胳膊捂住了自己衣服上的LOGO，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那辆黑色奥迪是你的？”韩陆冷着声音问了句。
秦海说的没错，他俩果然被跟踪了。
“是啊，拿本儿的那天我爸就给我买了车。”邹旭一脸嘚瑟地扬起了眉毛。
“陆子，你怎么回来了，上个月我去找过你，房东说你退租了，”邓磊扯了扯嘴角，笑得非常勉强，“前段时间我挺忙的，都没来得及恭喜你考上了C大。”
“邓磊，咱俩没必要来这些虚的，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韩陆扫了他一眼，“要是没有你到处宣扬我家那点破事儿，老刘也不会让全班同学给我捐款了。”
除了汪松和张茜以外，邓磊是他曾经唯一信任过的同学，没想到这人隔天就把他的秘密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邹旭。
虽然三中是县城里的重点高中，但每个班都有像邹旭这样走后门进来的学渣，而且这些人都有两点共性，家里有钱，仇视所有成绩好的优等生。
邹旭的老爸开了家装修公司，据说经营得还不错，只可惜儿子不学无术，他爸估计也是有钱没处花，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只是为了让他混到一张高中文凭。
入学那天他俩就为了争座位发生过口角，还差点儿大打出手。
好不容易抓到了韩陆的把柄，他当然不会藏着掖着，即使搞臭别人自己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这种损人而不利己的行为中收获快感。
其实邓磊的家境也不怎么样，母亲是物业公司的保洁员，父亲在建筑工地搬砖，两口子收入不高，偏偏还都沉迷于赌博。
为了蹭吃蹭喝，他义无反顾地出卖了韩陆，因为提供了有利的情报，从此顺利地晋升为邹旭的跟班，事后居然还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无辜模样。
没想到高考出分的那天，他爸一夜之间就把他的学费输了个精光，还倒欠了一屁股债，邓磊拼死拼活考上的二本也去不成了。
后来听张茜说，他暑假就去了邹旭家的装修公司应聘，跟班的头衔估计是摘不掉了。
邓磊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你少在那儿阴阳怪气，”邹旭瞪了一下眼睛，猛地提高了声音，“上个C大有什么了不起，出来还不是照样给人打工，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店里的营业员全都缩在了收银台后面，一个小姑娘掏出手机偷偷摸摸打了个电话。
“听你这口气，应该是自己当老板的吧？”秦海屏住呼吸问了句，
这人一张嘴他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恶臭，那气味就跟以前去乡下姑奶奶家踩着两块木板蹲在粪坑上的感觉差不多，令人窒息。
“老板是我爸，我就是个副总，”邹旭相当得意，伸手从兜里掏了张名片递了过来，“你去打听打听，咱们家是整个县城最有实力的装修公司。”
“点金家装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邹旭？”秦海拿着名片小声念了句。
刚才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叫邓磊的大概就是坑过韩陆的高中同学，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其他过节，隔着半米都能闻到浓烈的火药味。
不过这俩人跟了一路就为了打个嘴仗的精神确实可歌可泣。
“我告诉你，这家店两个月前就是我家帮忙重装的，”邹旭说，“而且SEA和D&L集团已经把周边几个县城的装修业务都包给我爸了，过几天就签合同。”
韩陆愣了两秒钟，偏过头笑出了声。
“是吗，”秦海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秦敏的号码，“那我得确认一下。”
“刚想给你发消息，晚上一起吃个饭。”秦敏接起了电话。
“我不在C市，”秦海顿了顿，“姐，我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打算把J县这边的装修业务承包给一家叫点金家装的公司？”
“你怎么跑J县去了？”秦敏的声音里透着惊讶，“别告诉我你是去巡店的。”
“不是，娟姐交了个男朋友，我陪她过来见家长，”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秦海没有提韩陆的名字，“先说正事，你帮我查一下呗。”
“你等等，”秦敏之前见过汪松，也没多问，紧接着听筒里就传来了座机拨号声，“老张，J县有没有一家叫点金家装的供应商，嗯，我知道了，签合同的事先缓缓。”
邹旭和邓磊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说吧，你问这个干嘛？”秦敏应该还在公司加班，电话那头非常安静。
“是这样的，我在店里碰到了这家公司的副总，”秦海清了清嗓子，“人品不怎么样，我觉得跟他们合作可能会有风险，这合同不能签。”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秦敏笑了起来，“是不是人家惹到你了？”
“没有，”秦海故意撒了个娇，自己听着都有点想吐，“我是真的为公司着想。”
“你少给我来这套，”秦敏啧了一声，“不签就不签吧，反正还有几家备选的装修公司，我让工程部的老张再重新找另一家。”
“谢谢姐，回来我再找你吃饭。”秦海挂断了电话。
他很少会有如此任性狂妄的举动，为人处世都会习惯性地给对方留个转身的余地，但这次他却为了替韩陆出头把事儿给做绝了。
真他妈解气。
“装什么逼，”邹旭指着他吼，“你以为自己是董事长吗，一通电话就能取消合作？”
“我有没有装逼你回去问问你爸就知道了，”秦海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对了，你口气是真的很大，家里这么有钱，买支好点的牙膏吧。”
“操|你大爷！”邹旭暴喝了一声，抡起拳头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