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阿姨大概从昨天就开始忙活了,几个大菜都是提前做好的,茶几上摆着剥了皮的柚子,还有各种待客的糖果和零食。
老一辈还保留着原来的习惯,以前逢年过节大家都会走亲戚,这些东西是给小孩儿吃的,如今生活节奏变快了,拜年全靠电话和短信,春节和普通假期几乎没什么区别。
韩鑫抱着旺旺坐在沙发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盘子里的小蛋糕。
“要帮忙吗?”秦海在厨房里转了转,食材都已经洗好切好,只等着下锅就行了,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他能插得上手的事,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了,我怕你越帮越忙,”肖阿姨泡了几杯茶,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端出去吧。”
“还是别墅住着舒服,可惜远了点,”汪松正在剥柚子,顺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海子,你家这么有钱,市里应该还有其他房子吧?”
肖娟咳嗽了两声,悄悄推了他一把。
“问那么多干嘛,”韩陆窝在沙发里点了根烟,“你想买房吗?”
“我哪里买得起房,”汪松把掰出来的柚子瓤递给肖娟,“就我那点工资,一年不吃不喝都买不起半个厕所,听说市中心的二手房都涨到四万一平了。”
“你们坐会儿,我上去拿点东西。”秦海起身朝楼梯那边走了过去。
韩陆眉毛动了两下,身子微微往前倾,犹豫了一会儿又靠回了沙发上。
回到卧室后,秦海反手锁上了房门,打开衣柜的瞬间他就愣住了,里头的手表全都不翼而飞,进屋的时候还没注意,就连书架上的手办都凭空消失了。
他赶紧拉开书桌的抽屉,果不其然,机动车登记证和购车发票也不知所踪,能随意进出别墅的只有肖阿姨和秦敏,傻子都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秦敏这是要切断他的经济来源,逼着他“重返正途”。
之前秦海还打算去找她要回那张“父母”留下的银行卡,看来这想法还是太天真了,虽然拿着身份证也能挂失补办,但这样做无异于直接宣战。
如果他俩的关系彻底决裂,说不定秦敏会立马撂摊子走人,那秦振华夫妇辛苦创办的公司就完了,他自问没本事挑起这个重担,至少现在不太可能。
开餐前汪松把放在车里的那个纸箱搬了出来,秦海原本以为这是他带来的土特产,没想到里面装的居然是鞭炮和烟花,满满一大箱。
“你还知道这些习俗?”韩陆帮他把鞭炮铺在了大门口的路边上。
“废话,我爸年年都这么玩,看都看熟了,”汪松点燃引线,顶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跑了回来,凑到他耳边扯着嗓子喊,“晚上12点还要放一挂!”
这顿团圆饭相当丰盛,肖阿姨准备了10个菜,还煮了两大盘饺子,他们连一口米饭都没吃,肚子就已经撑得不行了。
酒柜里的飞天茅台被汪松喝了大半瓶,饭后他拽着韩陆和肖娟在客厅里唠嗑,央视正在播放春晚,其实正儿八经看晚会的没几个,开着电视不过是为了制造一种氛围。
秦海帮忙收拾好桌子,抱着碗筷进了厨房,纠结了起码能有两分钟,才小声问了句:“肖阿姨,我房间里的东西是不是被我姐拿走了?”
“上个月她回来了一趟,”肖阿姨关上水龙头,拉长声音叹了口气,“她说那些东西暂时由她保管,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还给你。”
“没事儿,她想要就拿去好了,”秦海冷笑了一声,“我是个死心眼的人,不会变通。”
“小海,你是不是没钱了,我这里还……”肖阿姨转过头,突然没了声音。
秦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吓得差点儿把灶台上的剩菜掀翻。
“汪松要去海边放烟花,”韩陆叼着烟站在厨房门口,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去吗?”
“你们都去玩吧,”肖阿姨赶紧岔开了话题,“这里我来收拾。”
秦海点了点头,跟着他出了门,今天天气不错,仰头就能看到满天繁星,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隐约还能听到轮船发出的汽笛声。
韩鑫举着两根焰火棒在岸边奔跑,旺旺欢快地追在他身后。
“摆好了,你快过来!”汪松从箱子里拿了十几个圆锥形的花炮,在沙滩上摆了个心形,然后挨个点上,花炮的顶端顿时冒出了两米多高的小火星。
明亮的光点不断升起,犹如火焰喷泉,非常漂亮,他把肖娟带到心形中央,单膝跪在地上,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绒布盒子。
盒盖打开后,秦海凑过去瞅了眼,里头是枚金戒指,工艺到是挺考究,就是太粗了点,再刻个福字,要说是男士霸气土豪款也有人信。
“娟子,送给你的。”汪松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你的工资都买金器了吧,送完项链送戒指,”韩陆笑了半天,“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到法定婚龄,就算她答应了,你们也领不了证。”
“我,我,我不是求婚,”汪松瞬间变成了结巴,火光照得他满脸通红,“这是情人节礼物。”
“今天才11号,大后天才是情人节,”韩陆说,“会不会太早了点?”
肖娟害羞地抿着嘴,把手伸了过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花炮圈起来的这片沙地,以及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几颗火星腾空而起,伴随着轰隆的响声,夜空中绽开了五颜六色的光斑,汪松和肖娟手牵着手又点燃了一个烟花筒,韩鑫跟在他俩旁边鼓掌叫好。
秦海坐在椰树底下的石凳上,看着他们嬉笑打闹,感觉身上暖烘烘的。
“我考虑清楚了,”韩陆走过来挨着他坐下了,“我想申请休学,保留学籍一年,韩鑫的病不能耽搁,我延迟一年毕业影响不大。”
“嗯,”秦海点头应了一声,心里非常平静,没有吃惊,也没有失落,“既然你都决定了,我肯定得支持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他过去?”
“最快也要等开学把手续办好了才能走,”韩陆说,“还有大半个月呢。”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俩同时没了声音。
只有半个月了,搁在以前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看着周而复始的课程表,秦海甚至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巴不得睡一觉就能毕业。
然而此刻他却有些慌乱,开学就意味着离别,而且还是一整年。
虽然两地相隔并不远,但是韩陆每天都得陪着韩鑫去康复中心,他自己的功课也很吃紧,不可能三天两头就往外跑,几乎跟异地恋没有分别。
秦海盯着冲上天空,轰然炸开,转眼又消失不见的烟花,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各种情绪相互厮杀,最后只剩下了寂寞。
“海子哥。”韩陆接连抽了三根烟才开口。
“我没事儿,”秦海努力扯着嘴角想要挤出个微笑,不过没有成功,“让我缓缓。”
“好。”韩陆闭上了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一块儿盯着头顶转瞬即逝的火光。
秦海感觉湿润的眼角被风吹干了,鼻子里的酸楚也退了下去,一直到汪松把那箱花炮都放完,他才转过头跟韩陆对视了一眼。
“哭完了吗?”韩陆压着嗓子问了句。
“我没哭……”秦海抵死不认,可惜浓重的鼻音出卖了他,“也就一年而已,如果你走不开,放假我就过去看你,大不了多跑几趟。”
“嗯。”韩陆点了点头。
“我说过,就算哪天你不见了,我也会在原地等你,”秦海抓过他的手,放在腿上轻轻捏着,“不管多久,这个承诺都不会变。”
“嗯……”韩陆还是点头,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俩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离别在即,原本应该抓紧时间缠绵温存,但是初六以后韩陆又开启了打工模式,毕竟除了医疗费,租房和吃饭都得花钱。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学生返校这天,康复中心的何院长快递过来了一份证明,韩陆提前跟老王打了声招呼,直接去办公楼填好了申请。
老王很早就知道韩陆家里的情况,帮着写了份材料,还亲自陪他找了系领导和学生处处长,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一切都很顺利。
秦海报完到之后去了趟银行,在柜台取了十四万存进了韩陆的卡里,然后又订了三张明天上午9点的高铁票,后天正式上课,他能在Z市逗留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夜。
韩陆今晚没有再去送外卖,吃过饭就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眼睛一直盯着电视上的那档女性养生栏目,看了都快半个小时了。
秦海站在衣柜前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箱子就那么点大,只能捡些要紧的东西带上。
家里好像还有没拆封的毛巾和牙刷,拉开抽屉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压在毛巾下面的那个绒布盒子,里头装的是秦敏送给他的“及格”金币。
要不是多亏韩陆帮他辅导功课,期中考试他也不可能及格,本来想留下来做个纪念,但这玩意儿分量很沉,多少能值点钱,关键时刻可以拿来应急。
“海子哥,”韩陆从身后搂住了他,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不想去了。”
“你都交了一个疗程的费用,现在才反悔,那些钱不就打水漂了,”秦海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别说傻话,赶紧去洗澡吧。”
“嗯。”韩陆松开了他,拎着内裤进了浴室。
秦海抓起绒布盒子,偷偷地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