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又仔细地检查了几遍，钻进被子的时候都快1点了，原本还担心起不来床会误了车，事实证明他的担心非常多余，这一夜他根本就没睡着。
韩陆跟他的状态差不多，整晚都在烙饼，虽然动作很轻，但每个细微的动静秦海都听的一清二楚，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
天还没亮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洗脸刷牙，吃早饭，出门，全程他俩都没说过话。
高铁站的候车厅里依旧人流如梭，只是心境却跟上次去旅行的时候截然不同了，看着不断跳动的列车时刻表，秦海这才有了分别在即的真实感。
就算旷课半天，他也只能再陪韩陆待一个晚上，明天早晨他就得返程。
他让韩鑫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从背包里翻出了羽绒服盖住身子，然后悄悄抓过韩陆的手放在衣服底下轻轻搓着，列车缓缓启动，站台边已经没有人了。
秦海不想去看窗外交替变幻的景物，他还得回来。
一个人坐车回来。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都会让他难以忍受，脑子里甚至有个疯狂的想法，不上学了，大不了陪着韩陆在那边住个一年半载，反正他也不爱读书。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推翻了，治疗费还差好几万，他必须想办法筹钱。
“你都快成熊猫眼了，”韩陆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睡会儿吧。”
“嗯。”秦海闭上了眼睛，韩陆的这个表情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陆轻轻推了他一把，列车进站了，他有些郁闷自己居然就这么睡了一路，他俩在出站口拦了部的士，一块儿挤在了后座上。
秦海掏出手机，在网上订了个房间，这家酒店位于城郊，离康复中心不远。
“我看你好像很累，刚才在车上都打呼了，”韩陆在房间里转了转，“要睡会儿吗？”
韩鑫闷闷不乐地抱着枕头，靠在床边发呆，不知道是因为想念旺旺还是起得太早没精神，情绪非常低落，又或者他心里很明白这趟出门并不是来玩的。
“不可能，”秦海叹了口气，“哪有时间睡觉，下午还得陪你找房子，总不能一直住酒店吧。”
“那我去洗把脸，”韩陆走进了浴室，“上次过来的时候，我记得前面有个安置小区，这里地段很偏僻，估计租金不会太贵。”
“吃完饭咱们去找找。”秦海坐在椅子上点了根烟。
手里的烟都快抽完了也没听到浴室里传出水声，他赶紧起身冲了过去。
韩陆一动不动地站在洗手池前面，余光看到他的时候忽然偏过头，抬起胳膊揉了揉鼻子。
“陆子……”秦海叫了他一声，扳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面。
“嗯？”韩陆勉强挤出个微笑，眼眶有些发红，睫毛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抹掉的泪珠。
秦海不知道该说什么，胸腔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带刺的藤条，又扎又堵，张开胳膊用力搂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海子哥，”韩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鼻音很重地说了句，“我舍不得你。”
韩陆是个非常善于控制情绪的人，上次落泪还是因为陆阿姨的不辞而别，眼前这一幕让秦海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但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瞬间崩溃，原来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到这种地步。
即使对方就在面前，还是会忍不住想念。
“走吧，吃饭去，”韩陆松开了他，伸手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泼到脸上，“我饿了。”
“好，楼下就有餐馆。”秦海的那股难受劲儿还没消化完，他的表情就已经恢复了平静，连一丝哭过的痕迹都找不到，变脸神技堪称一绝。
韩陆找房子的技能也相当了得，这片安置小区住的都是拆迁户和附近厂子里的工人，楼房修得很规整，每栋7层，每层两户，一室一厅的户型月租才800块。
几乎所有楼道口都贴着租房信息，上面留着联系方式，韩陆看中的这套房子条件非常一般，不过家具电器还算齐全，而且屋子里收拾得也挺干净。
“租金按季度收，退房要提前一个月告诉我，”房东是个非常和蔼的中年大叔，“东西损坏必须照价赔偿，没问题咱们就把合同签了。”
大概是之前被民富村的大妈坑过，韩陆仔细看完合同才签上名字，交钱拿了钥匙。
“租金从明天开始算起，你刚来肯定还要买点生活用品，”大叔特别善解人意，离开的时候还给他们画了张地图，“小区东门有个批发市场，那里东西很便宜。”
“好的，我一会儿去看看。”韩陆笑着道了声谢。
大叔果然没骗人，沿着主路往东走了不到十分钟，秦海就看到了他说的那个市场，整栋楼总共四层，里头是大小不一的铺面，卖什么的都有，价格也参差不齐。
在这种地方买东西就得货比三家，款式差不多的被子和床品能喊出七八个价格，而且质量跟价格还不成正比，一不留神就会被宰。
秦海并不喜欢逛市场，超市里的商品虽然贵了不少，起码品质还是有保证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的银行卡里只剩了四千多块，不可能再打肿脸充胖子。
只有支出没有进账的状态确实令人不安，这是他头一次体会到坐吃山空的感觉。
在市场里转了一下午，总算把该买的都买齐了，韩陆点了三份外卖，吃过晚饭，他俩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忙完都快11点了。
“今晚就住酒店吧，”秦海把抹布和塑料盆扔进了浴室，“行李只能明天你自己收拾了。”
“嗯，吃宵夜吗？”韩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不吃，”秦海抱着韩鑫下了楼，边走边打哈欠，“我身上黏糊糊的，现在就想洗澡。”
“那行吧，”韩陆锁好门，跟着他走出了楼道，想想又问了句，“吃我吗？”
“我操，”秦海啧了一声，转过头瞪着他，“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当着小孩儿的面说这个？”
“装什么纯洁，你也没少吃。”韩陆勾着嘴角笑了笑。
他没有问秦海打算啥时候走，不过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秦海正在订车票。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歇，日历上的数字流畅地翻了过去。
韩鑫蜷缩在被子里，砸吧着嘴说了几句听不清的梦话。
马路对面是个刚建成的楼盘，本来入住率就不高，这会儿零星的灯火全都熄灭了，只有孤单的路灯依旧倔强地立在黑暗中等待天亮。
韩陆关掉了床头灯，翻过身搂住了秦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几句。
昨晚他俩都没睡好，刚才打扫房间又把仅存的体力都消耗光了，居然顾不上争分夺秒地抓紧机会翻云覆雨，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时候，韩陆在懊恼和起床气的双重刺激下浑身难受，要不是担心吵醒韩鑫，他都恨不得扑到秦海身上补交作业。
“几点了？”秦海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大概是吹了整夜的空调，声音有些沙哑。
“才六点半，从这儿去高铁站只要四十分钟，你还能再睡会儿，”韩陆穿好衣服进了浴室，“我下去帮你买早点，一会儿送你去车站。”
“你别送了，来回折腾你不累吗，”秦海犹豫了两秒钟，“我在楼下打个车就行了。”
“不，”韩陆探出脑袋吼了一嗓子，“你他妈少啰嗦！”
吃完早点，他叫醒韩鑫嘱咐了两句，然后打了个车把秦海送到高铁站，虽然已经立春了，但气温却比月初那会儿还要低，路边的积水都结了一层薄冰。
广场上风很大，只有售票厅里稍微暖和点，一路上他俩都沉默不语，明明憋了一肚子话，说个三天三夜都嫌不够，现在有机会说话了，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补考完我就过来看你。”站在垃圾桶旁边抽完第三根烟后，秦海才开口。
“好，”韩陆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你多看看书，有不懂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是打电话，”秦海斜眼瞅着他，“我就不能发视频吗？”
“……可以，”韩陆叹了口气，“还有什么要求，要果聊吗？”
“操，说你不要脸你还不承认，谁不脱谁是孙子！”秦海乐了半天，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电子屏上就显示他搭乘的那趟车次开始检票了。
“进去吧。”韩陆指了指安检通道，心里的不舍瞬间喷涌而出，犹如海啸一般劈了过来，压得他喘不上气，但他只能故作平静，丝毫不敢显露。
“你先走，我等你走了再进去。”秦海顿时红了眼眶。
“好，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韩陆咬紧牙强忍着眼泪，艰难地冲他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售票厅，一直到坐上公交车也没回头。
韩陆很想再多看他一眼，即使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也好，但又怕转身的瞬间，两个大老爷们儿会隔着售票厅的玻璃门瞬间哭成泪人，那场面实在是太精彩了。
所以他只能自己憋着。
回到酒店之后，他去前台退了房，然后带着韩鑫回了出租屋。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空气里仿佛还夹杂着秦海的气息，他走到衣柜旁边拉开了行李箱，把箱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摆放好。
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才注意到夹层里似乎有东西，于是伸手摸了摸，里头是个绒布盒子，他拧着眉揭开了盒盖，一枚黄灿灿的金币瞬间映入眼帘。
金币的正面刻着“及格”两个字。
韩陆再也绷不住了，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