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六,对方竟然有六个人,全都长得牛高马大,巷子里没有路灯,看不清那帮人的脸,不过嗓门儿最大的那个秦海倒是有点印象。
那男人理了个球头,上身穿的是件蓝色条纹T恤,胸口再印几个数字就能直接入狱了,昨晚率先冲下面包车的就是他。
这个季节白天气温也不低,这人居然可以一天一夜不洗澡……
秦海忽然发现自己的思绪有点跑偏了,赶紧屏住呼吸往那边又看了眼,这群人身上江湖气很重,不太像这片儿的混混,听口音应该是外地人。
他们手里虽然都握着钢管,但并没有对韩陆下狠手,似乎只想让他老实点。
这场斗殴的结果基本上没什么悬念,不管韩陆力气有多大,身手有多矫健,要以一敌六还是非常困难的,很快就被两个小弟扭住胳膊按在了墙上。
秦海犹豫着要不要报警,琢磨了一会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事情都没弄清楚,万一是韩陆先招惹的人家,这么做无异于帮倒忙。
“你小子还挺会躲,不声不响就跑没影了,”球头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老子在你家门口蹲了半个月才知道你他妈已经退租了。”
“谁躲了,”韩陆脸贴着墙壁,不停地扭动着身子,“我是来上学的。”
“你还有钱上学,”球头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先把欠我的钱还了?”
秦海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是来要债的,韩陆之前好像说过,他爸撞死人的赔偿款和超生的罚款都是管高利贷借的。
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没还完?
“我一个穷学生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钱还给你,”韩陆的语气瞬间软了下去,“再说我拿的是全额奖学金,根本不用交学杂费,你们找我也没用。”
“哟,欠钱你还有理了,”旁边的眯眯眼小弟往他后脑勺上呼了一巴掌,“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爸你妈都跑路了,我们不找你找谁?”
“你爱咋地咋地,反正我没钱。”韩陆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
秦海对他的家底一清二楚,既然要债的能追到这来,估计欠下的账就绝对不会是小数目,况且人家又没把他怎么样,警察来了顶多也就是作个调解。
这群无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暂时离开了,明天或者后天还是会再来。
“虎子,你去前面那家招待所开间房,”球头冲眯眯眼挥了挥手,“一会儿把他带去房间,再买盒小蓝片给他灌下去,扒光了拍点果照和视频。”
“好嘞,我这就去,”小弟刚转过身又扭头问了句,“老大,他是个男的,咱们给他拍那个有用吗,拿出去也没人会看吧?”
“谁说的,”球头邪恶地笑了两声,“三天之内他要是还不上钱,我就把照片和视频卖给同志网站,像他这种长相身材都还不错的小伙子,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球头似乎很懂行情,秦海特别想过去问问那个同志网站叫啥名字,等到资源发布以后他保证第一时间充值会员,必须得捧场。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果贷吧。
“放开我!”韩陆大概是被球头的话吓到了,猛烈地挣扎起来,声音里都透着惊恐。
“给我老实点儿!”眯眯眼抡起胳膊往他背上砸了两拳。
“下手别太狠,别打脸,打坏了就不值钱了。”球头吼了一嗓子。
秦海看不下去了,迅速冲进了巷子里,借着惯性一脚蹬在了眯眯眼的肚子上,那人弓着身子向后飞了出去,倒在两个垃圾桶中间不动了。
“我操!你他妈找……”球头一脸震惊地瞪着他,扯着嗓子骂了一句。
秦海没等他把“死”字说完,左脚微微蹬地,身体重心向右转移,肩膀带动胳膊挥出了一记直拳,猛地砸在了他的眉骨上。
球头捂着脸踉跄了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身子慢慢滑了下去。
或许是他悄无声息的出场太过突然,其他几名小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冲到他身后,举起钢管就往他后脑勺上抽。
秦海察觉到脚步声,侧身闪过了他的偷袭,钢管擦着肩膀落了下去,在水泥地面敲出了一声闷响,几块碎渣应声溅起,这要是砸在头上不死也得脑震荡。
刀疤还没来得及站直,秦海抬起胳膊夹住了他的脖子,髋部贴紧他的小腹,屈膝的同时迅速弯下腰,背起他往前摔了出去。
一声惨叫之后,刀疤躺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估计摔得不轻。
负责抓人的两个小弟放开了韩陆,扬手扔掉了钢管,一边骂脏话一边在兜里掏家伙,球头突然站了起来,指着他俩吼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秦海向后退了几步,跟那群人拉开了两米的距离,耳朵里还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声。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秦敏并没有夸大其词,这几年的散打不是白练的,他的动作基本上都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每个招式都耍得相当漂亮。
真他妈想给自己鼓个掌啊。
“谁让你们动刀的,牢饭还没吃饱是吧?”球头训斥了两个小弟,又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冷着声音问了句,“你跟他认识吗?”
“他欠你多少钱?”秦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了一句。
韩陆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脑子里不断重播着刚才的画面,他决定收回之前的判断,并且对秦海的武力值做出了重新定级。
这家伙挺能打的,要是他俩正儿八经动手的话,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今晚发生的事确实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在民富村公交站下车以后,他紧赶慢赶地往出租屋跑,也没太注意路口那辆面包车是他老家那边的车牌。
“那个臭娘们儿肯定没说实话,要不就是提前通风报信了。”
经过鑫鑫超市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楼道里有人在大声叫骂,一扭头就看到了这群熟悉的面孔,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拔腿就冲他过来了。
韩陆不敢直接回出租屋,毕竟韩鑫还在屋里,于是慌不择路地跑进了眼前这条死胡同,还没来得及翻过前面那堵墙就被这些人给逮住了。
他们说的“臭娘们儿”应该指的就是大姨。
昨天韩陆跟她通电话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尤其是大姨最后那句话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当时韩陆也没多想。
其实他早该猜到,这帮人找不到他,肯定会去骚扰他身边的亲人。
县城就那么丁点儿大,随便找街坊打听几句就能问到他家的情况,而且那些邻居本来就对他存有偏见,没有谁会愿意替他保密。
说到底还是他连累了大姨。
韩陆不希望秦海蹚这趟浑水,任何人摊上他家这堆破事儿都会麻烦缠身,这群流氓都不是什么善茬,所以刚才他并没有奋力反抗。
看到两个小弟准备掏刀的时候,他的心脏瞬间骤停了半秒,头皮几乎都快炸开了,幸好那位带头大哥脑子还算清醒,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本金十万,当时签的合同是收三分利,这几年他们家陆陆续续还的钱还不够填补利息。”球头左手捂着额头,右手伸向背后。
眯眯眼挣扎着爬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
“截止到上个月还差十三万,”球头翻开账本,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上面的数字,然后把目光移到了秦海身上,“怎么,你要替他扛?”
韩陆并不清楚合同的内容,老妈离开以后,这帮人每次过来都会在家里翻箱倒柜,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有时候连他身上的几十块钱都不放过。
按照球头的算法,不加复利的话年利率是36%,严格说起来还构不成高利贷。
韩陆上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的老爸就借过这种民间贷款,后来双方还闹上了法庭,法院最终宣判借贷人只需要支付24%的利息。
为此他还专门去查阅了民法,年利率在24%到36%以内的为自然利率区间,如果签署了明确协议,法律也是认可的。
所以这事儿就算是走司法途径,结果也和现在差不多。
“我帮他还。”秦海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韩陆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帮他还!”秦海没有回头,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就连躺在地上呻吟的小弟也闭上了嘴,齐刷刷地抬起头看了过来,巷子口那边窜过一条流浪狗,汪汪叫着消失在了黑暗中。
“早说嘛,有钱一切都好商量,”球头咧着嘴大笑了两声,笑完又似乎有点不放心,瞪着眼睛指了指他,“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你敢忽悠老子,我要你好看。”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秦海的表情相当淡定,完全不像一个刚满19岁的大学生,“留个联系方式,钱准备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叫我威哥就行了,”威哥拿出一张名片朝他走了过去,“你要多久才能筹到钱,咱们这么多人每天都要吃饭住酒店,不可能一直陪你耗着。”
“你给我三天时间,”秦海接过名片,拨通了他的电话,“这几天你们别再来骚扰他。”
“行吧,我们也不想找麻烦,”威哥再次发出警告,“三天就三天,到时候如果你拿不出钱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这句,他冲那群小弟挥了挥手,带着这帮人走出了巷子。
“你没事吧,”秦海扭头问了一句,“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事儿,就背上挨了两下,”韩陆看着他,沉默了五秒钟,“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十三万不是个小数目,虽然这点钱对秦海来说算不了什么,毕竟这家伙有只24万6的手表,但他确实没有慷慨解囊的理由。
而且以韩陆目前的状况根本解决不了这笔债务,只不过是换个债主而已。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真不该约他今晚碰面,可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凑巧……
“我多管闲事?”秦海啧了一声,“我要是不管你,你现在已经被抓去拍果照了,难道你想下海拍片,转行做GV男优?”
韩陆张了张嘴,被他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先回去再说,”秦海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巷口走,“我没带钥匙,今晚去你那儿过夜。”
韩陆有些无语,尤其是听到GV这个词之后,总觉得这一夜估计是过不去了,但人家几分钟前才帮他解了围,他又实在没办法拒绝。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韩鑫正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听到开门声,立马拎着两双拖鞋冲到了门口,发现秦海没有把旺旺带来,他的脸又迅速垮了下去。
“小鑫,家里有药箱吗,你哥受伤了。”秦海一进门就着急地问了句。
“你别吓他,我都说了没事。”韩陆叹了口气。
韩鑫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瞪大眼睛点了点头,然后一溜烟地跑进卧室抱了个药箱出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脱衣服。”秦海打开箱子拿出了酒精和棉签。
“干嘛?”韩陆惊恐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