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陆的视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秦海正带着旺旺在楼下遛弯，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的突发状况，下了班他就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人工湖周围的路灯密度很高，他找了个光线充足的位置，坐在长凳上接通了电话。
“旺旺！”韩鑫的脸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因为离得太近，边缘都变形了。
“没礼貌，怎么不叫人？”边上传来了韩陆的声音。
“海子哥。”韩鑫把手机拿开了些，对着镜头鞠了个躬。
“小鑫，晚上好啊，”秦海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抱起旺旺放在凳子上，“旺旺特别想你，它每天晚上都要趴在你的小床上才肯睡觉。”
韩鑫呵呵笑着，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旺旺盯着画面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哼哼唧唧地摇着尾巴，伸长脖子嗅了嗅手机，似乎想要把脑袋挤进屏幕里。
“你好像瘦了，”韩陆的脸色有些憔悴，“是不是最近都没按时吃饭？”
“不会吧，我胃口挺好的，”秦海扫了眼视频小窗口，确实比之前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可能是光线问题，我昨天才称的体重，身上一两肉都没少。”
“是吗，脱了衣服给我检查。”韩陆眯缝了一下眼睛。
“你能正经点吗，”秦海赶紧调低音量，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我在外面遛狗呢。”
“我前天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韩陆拿着手机进了卧室，“我爸被抓了，警察说他涉嫌参与一起故意杀人案，现在案子已经起诉到了法院。”
秦海顿时愣住了，心脏仿佛骤停了两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了句：“怎么会这样，警察还跟你说了别的吗，比如案子的细节？”
“没有，”韩陆点了根烟，“开庭之前警察不会透露具体情况。”
“那你会回来旁听吗？”秦海又问。
“不会，”韩陆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不想看到他，也不想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秦海猛地松了口气，按照正常程序，犯罪嫌疑人被抓捕后，警察必须在24小时内通知其家属，公安局会给韩陆打电话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果韩陆不出席庭审，或许这件事还能瞒过去。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秦海强压着情绪，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更加自然。
“我都不想管他了，你帮什么忙，”韩陆抽了两口烟，“既然他是个成年人，就应该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他应得的下场。”
“你也别想太多，目前最要紧的是韩鑫的病情。”秦海说。
“嗯，我知道。”寒暄了几句之后，韩陆挂断了电话。
老妈的手机号码已经停用，就算接到通知估计也不会管这摊子破事，警察是通过学校才查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还让他替老爸聘请辩护律师。
但他并没有照做，他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闲钱，更不可能去动用韩鑫的医疗费。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秦海的反应特别淡定，看不出任何破绽，但韩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他早就知道了老爸被捕的消息。
“哥哥，我想旺旺，还有海子哥。”韩鑫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也很想他们，”韩陆猛地回过神来，弯下腰搂住了他，“海子哥这段时间很忙，等他忙完了，我就让他带着旺旺过来看你。”
韩鑫的恢复情况比预期中还要好，现在已经能把话说得比较完整了，大部分时候都能准确地表达情绪，独自发呆的时间也明显减少。
看着他一点点进步，韩陆感觉非常欣慰，埋在心底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来。
隔天上午，他把韩鑫送到康复中心后又去了趟院长室，何院长看完桌上的评估报告，耐心地跟他讲解了一遍后期的调整方案。
“何院长，下个月18号和19号我想把韩鑫留在康复中心住两天，”韩陆翻了翻手机上的日历，“我有点事要回去一趟，您看方便吗？”
“没问题，咱们这儿还有空床位。”何院长没有多问，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韩陆最终还是决定去趟法院，这种刑事案一般不会当庭宣判，但被告席上的那个男人毕竟是他老爸，如果犯案情节严重，可能这是他俩最后一次见面了。
不过这件事他没有告诉秦海。
“你选的歌还行，我也很喜欢这些老歌，”许瑶把歌单递给了乐队负责人，“但是我得提醒你，现场表现跟唱KTV是两码事。”
“放心吧，学姐，”秦海看了眼陆续走进酒吧的顾客，“我不会把你的场子搞砸的。”
休息了几天，他的嗓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许瑶对晚场歌手的选曲没有特定的要求，表演结束后会有专业DJ打碟，只要不是舞曲基本上问题不大。
秦海对场地并不陌生，吃过晚饭他就骑着韩陆的电动车赶到了酒吧，上回过来还是为了拍摄微电影，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再次登台。
或许是没了退路，或许是之前在学校的歌手比赛中积累了舞台经验，他丝毫没有怯场的感觉，面对台下这群客人的时候，他的心情格外平静。
连着唱完两首歌，许瑶领着他跟几桌店里的常客打了个招呼。
陪酒这种应酬手段肯定免不了，秦海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把握的，掺着冰红茶的洋酒对他来说跟喝饮料差不多，就是肚子有点撑，老想跑厕所。
“你就是秦海？”二楼左边的A12卡座里有几个小青年，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男生看着派头很足，从头到家全是名牌，围在旁边的应该是他的狐朋狗友。
“曹总，你都好久没来了，”许瑶连忙介绍，“这位是咱们店里的SVIP，月湖山庄就是他家开发的楼盘，秦海，赶紧敬曹总一杯。”
“没想到本人跟照片上一样帅，”男生起身递了张名片，“我可是专门赶来给你捧场的。”
曹智，XX地产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秦海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接过名片看了眼，这人大概二十出头，鼻梁很挺，嘴角微微上扬，长得还行，就是色眯眯的眼神让人不太舒服。
“来来来，走一个，”曹智端着两只酒杯走到他面前，“等你唱完一起去吃宵夜。”
“不好意思，我最近上火，宵夜就不吃了。”秦海伸手去接杯子的时候，手指被他挠了一下，瞬间感觉一阵恶寒从脚底心涌上了头顶。
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曹智应该也是“同道中人”。
秦海仰头把酒灌了下去，那群小跟班也跟着举起了杯子，明显是想展开车轮战，酒桌上的套路他太熟悉了，看这架势就是奔着把人灌醉去的。
“你好，请问可以跟你合个影吗？”两个女生一脸娇羞地走了过来。
“当然可以，咱们去舞台那边吧，”秦海扭头看了眼曹智，“曹总，失陪了。”
韩陆提前一天抵达了C市，叫上汪松在小区附近找了家馆子吃晚饭，这家伙关键时刻还是挺机灵的，没有把他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你跟海子是不是吵架了，回来也不告诉他，”汪松跟他碰了个杯，小声问了句，“你知道吗，他的车好像没了，现在他出门都骑你那辆小电动。”
韩陆皱起了眉头，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秦海把车卖了。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推翻了，秦海卖车的理由无非就是想帮韩鑫筹集医疗费，但他这些天根本就没提过“钱”字，完全不符合他的个性。
“还有，他每天都很晚才到家，”汪松啃着碗里的排骨，“而且还满身酒气。”
“他去干嘛了？”韩陆放下了筷子。
“我哪知道，他又不用跟我汇报行程。”汪松抬起头看着他。
韩陆没有再继续追问，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如果秦海有事瞒着他，肯定会防着汪松，这段时间秦海很少跟他视频聊天，通电话的时候周围也是闹哄哄的。
难道是因为太寂寞，所以夜夜借酒消愁？
韩陆在法院旁边的酒店开了间房，第二天清早就赶了过去，空旷的广场上耸立着一栋白色的大楼，通往正门的是三十几级台阶。
四周非常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一股庄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办理完登记手续，韩陆悄悄绕到大楼后面，这里有条专用通道，嫌疑人都会由这条通道押解出庭，他并没有打算旁听，只想远远地看看老爸。
地上全是踩扁的烟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三辆法院的警车开了过来，韩陆顿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迅速躲到了柱子侧面，探出半个脑袋窥视。
车门打开了，法警把嫌疑人从车里拽了出来，这个案子有三名被告，他一眼就认出了老爸，几年没见，老爸的样子苍老了许多，剪短的头发里夹杂着白丝。
韩陆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没有悲伤，没有怨恨，也没有惋惜，有的只是满满的陌生感，那个男人又一次把自己送进了这里，然而这次却没有人能帮他。
转身离开的时候，韩陆的视线扫到了最前面的那名中年男子，他猛地停住了脚步，僵在原地半天没动，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口他才回过神来。
虽然对方戴着手铐，身上穿着守所的号服，但他的长相韩陆却记得非常清楚。
那人居然是秦海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