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帘缝在地板上拉出了一条细长的直线,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头顶的球形灯发散出了几圈重影。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3点多了,洗完澡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后背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但闭上眼又完全没有睡意。
韩陆的那句“我不知道”让他有点失望,本来以为他俩的关系比起普通朋友要更近一层,毕竟都亲了好几回,还互相过了。
虽然事后谁都没再提起这茬,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吧。
真他妈冷血……
韩陆还不如李萌的渣男BF,竟然能把那啥和友谊分开,不过换个角度思考,他的态度也并非不可理喻,那家伙从始至终都以直男自居,碰到这种事当然得撇清关系。
“操!”秦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用力往床垫上锤了两拳,扯过被子捂住了头。
大概是因为过度缺氧,迷迷糊糊中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听到门铃响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翻身坐起,下个月就期中考试了,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估计没几科能及格。
秦海趿着拖鞋走出卧室,扒在门上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瞌睡瞬间就被吓醒了。
韩陆一脸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着,两秒钟后,床上的iPhone发出了细微的震动声,还好昨晚关灯前调了个静音。
嗡嗡声戛然而止,秦海猛地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韩陆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一片钥匙,对准锁眼插了进去。
钥匙扣上的狗头吊坠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哎操!
那是他留给肖娟的备用钥匙,这两天肖娟厂里要加班,中午和晚上都是汪松过来给旺旺喂食,韩陆应该是先去好兄弟那儿拿了钥匙才杀过来的。
秦海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抬手就把房门给反锁了。
门锁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韩陆先是一愣,接着就指着猫眼吼了起来:“你他妈智商是不是欠费了,还是你家的门有自动落锁功能,给我滚出来,不然你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你威胁我?”秦海继续透过猫眼盯着他,顿时有点想笑,“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你报一个试试,”韩陆嗵嗵嗵的砸着门,“警察来了我就说你在房里烧炭自杀。”
隔壁的大妈总是那么应点,关键时刻就跟装了顺风耳似的,还没现身就使出了千里传音功,隔着墙喊了一嗓子,整层楼都为之震颤。
秦海手忙脚乱地拧开门锁,一把将韩陆拽进了房间,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小秦,出啥事了,”大妈火速赶到现场,站在门外关切地询问,“你千万别想不开呀。”
韩陆偏过头笑了起来,因为不敢出声,只能看到肩膀在不停地抖动。
“没事儿,”秦海瞪了他一眼,尴尬地回了句,“刚才有个上门推销的神经病,不买他东西就乱骂人,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这样啊,没事就好,”大妈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着回了屋里,“小区的保安怎么都不管事,这种推销员也能随便放进来……”
秦海回过神才发现韩陆被他用一种壁咚的姿势堵在了玄关里,面对面沉默了几秒钟,听到关门声后,他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低头往身上看了眼。
昨晚把两套睡衣都洗了,这会儿他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警察要是真的来了,估计首先就会把他当成流氓给逮捕。
“你来干嘛?”秦海飞快地冲进卧室,从衣柜里找了条运动裤就往腿上套。
“还能干嘛,关心你呗,”韩陆靠在门边盯着他,嘴角的笑容还在延续,“你不是自称酒仙吗,怎么两瓶啤酒就能醉到大中午?”
“我没醉……睡过头了。”秦海回了他一个白眼,光着膀子进了浴室。
“还没吃饭吧,”韩陆大大方方地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翻了一通,拿了四颗鸡蛋和两根火腿肠,又接了锅水放在灶台上烧着,“我给你下碗面条。”
秦海没搭理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镜子前刷牙,这家伙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总共就来过两次,居然把厨具摆放的位置都记住了。
洗漱完回到客厅的时候,秦海闻到了煎鸡蛋的香味儿,肚子非常配合地发出了咕噜声,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换好衣服之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已经摆上了餐桌。
“赶紧吃,”韩陆握着筷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会儿就坨了。”
“你怎么也没吃,”秦海拉开椅子坐下,抬眼看着他,“我的饭卡不是在你那儿吗?”
“我一下课就过来了,”韩陆把筷子递到他手边,抱着碗嗦了一口面,“你昨天吃得挺多,我担心你半夜突发胰腺炎,死家里了都没人知道。”
“那真是谢谢你了,”秦海夹起半根切了花刀的火腿肠塞进嘴里,味道还不错,外焦内嫩,带着淡淡的焦香,“你来得这么晚都不用打120了,可以直接送去火葬场。”
“你他妈睡了一个对时怎么起床气还这么大?”韩陆指了指他。
还不是因为你。
秦海没吭声,埋头吃着面。
说实话,他有点受不了韩陆的这种关心,感觉就像是在不致命的部位捅了两刀,然后再敷点止血药,让你吊着一口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世界上喜欢找虐的人千千万,他大概就是其中之一,整个下午他就跟没事人似的和韩陆并肩而坐,真切的体验了一回什么叫痛并快乐着。
算上周末,韩陆已经三天没去打工了,放学之后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往出租屋赶。
“你的车不是还在修理店吗,”秦海走到半路才想起这档子事,赶紧问了句,“没车你怎么送外卖,要是你怕人看见,我可以帮你去取。”
“那个……”韩陆嗯嗯啊啊了几声,“中午就修好了,我停在楼下的车棚里了。”
“是吗?”秦海眯缝了一下眼睛,“你不是说一下课就去找我了吗,哪有时间取车?”
“我……”韩陆尴尬地转开了视线。
秦海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撒谎,还没来得及继续质问,一辆黑色的宝马从他身旁开过,然后缓缓地停靠在了路边。
“小海,”大伯从车里走了出来,“有空聊两句吗?”
“我先走了。”韩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抄起手刀飞快地冲进了小路。
算你跑得快。
秦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后,转身朝大伯走了过去,天色有些阴沉,厚重的乌云压得很低,闷热的空气就跟棉絮似的裹在身上,衣服都汗透了。
“上车吧,”大伯帮他拉开了车门,“一会儿估计要下雨。”
秦海坐进了副驾,车里开着空调,凉风一吹瞬间就感觉舒服多了,大伯的脸色不太好看,听他的开场白也不像是凑巧路过。
从出院到现在,他俩总共就见过五次面,似乎也没什么事需要私下沟通。
“听说你前两天去了趟J县,”大伯把车窗降下一条缝,点了根烟叼着,“县城好玩吗?”
“就那样吧,”秦海并不想跟他讨论J县两日游这个话题,估计他也没兴趣听,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句,“你是专门过来找我的吗?”
大伯犹豫了五秒钟,拉长声音叹了口气:“你姐最近跟你聊过公司的事吗?”
“没有,”秦海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来意,“怎么了?”
“小敏接管公司没多久就弄了个绩效考核制度,”大伯的语气有些无奈,“明面上说是要提升各部门的工作效率,其实就是变相裁员。”
秦海没说话,这事儿之前秦敏跟他提过,其实绩效考核也没什么不妥,每个大公司都有,适当的压力确实可以提高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就算要裁员,也是裁掉那些白拿薪水混日子的蛀虫,引进新鲜的血液。
不过秦敏也说过,大伯在这些年占着物流部经理的岗位却没办过几件像样的事实,大概那份裁员名单里就有他的名字。
“公司刚成立我就跟着你爸开疆辟土,这十几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伯说,“不说别的,我好歹也是你爸的亲哥,她说裁就裁,一点儿亲情也不顾。”
秦海继续沉默,他不想发表过多的评价,时代不一样了,这个社会就是这么残酷,根本不存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说法。
不能给公司带来效益,即使你每天工作24个小时也是废物,还要多领一份加班费,这个道理连他都懂,大伯在职场上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懂。
“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小敏,”大伯随手把烟头扔出了窗外,“现在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很多老员工都怨声载道,我怕再这么下去会闹得不可收拾。”
“大伯,你也知道我姐的脾气,她会听我的劝吗?”秦海迅速组织语言,试图把话说得更委婉些,“再说我也没插手过公司的事,实在不方便开口。”
“怎么会不方便,”大伯忽然提高了声音,“你才是董事长,决定权在你手里。”
“我这个董事长就是挂名的,”秦海看着他焦急的模样,感觉左右为难,“其实你就算不上班,每年也有分红,你俩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撕破脸。”
“小海,你婶婶她就是个全职家庭主妇,全家的开销都靠我一个人,”大伯越说越激动,“珊珊从小就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来求你。”
“可是……”秦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不管怎么样,”大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还不小,“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远处传来了闷雷声,阴暗的天空中爬过两道闪电,紧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哗哗的砸在车窗上,溅起的水花模糊了视野。
“那我试试吧,”秦海连忙抽回胳膊,“但是我不保证能成功。
“谢谢,还是侄子好啊,”大伯感慨地叹了口气,“你姐那人没什么感情,她跟你爸妈都处不来,更加不会把我这个大伯放在眼里了。”
“什么意思?”秦海愣了好一会儿,猛地转过头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