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酒店开房喝酒？
只想找人陪着聊会儿天？！
多么熟悉的桥段啊，狗血神剧里的心机婊女二勾引男主的时候惯用的开场白，紧接着再来一出酒后乱性，就能顺理成章地滚床单了。
要不是知道李萌有男朋友，秦海差点儿就把这句邀请当成了一夜情的暗示。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这片儿没有夜市，街道上过往的行人不多，酒店和发廊的招牌闪烁着五彩的光斑，隐约透露出一股吊诡的灯红酒绿气息。
“我可以请你喝酒。”秦海愣了五秒钟，拔腿冲进了旁边的小超市。
他一边看着窗外李萌略显落寞的背影，一边往篮子里扔啤酒花生薯片和各种熟食，没多久就把篮子给塞得满满当当，结完账才发现好像买多了。
“这些东西都够五个人吃了吧。”李萌看了眼他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
“没事儿，吃不完你带回寝室分给其他同学。”秦海笑了笑。
走进酒店之后，李萌要了个大床房，前台的小姐姐接过他的身份证，又转头盯着秦海，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这就有点尴尬了。
“我一个人住。”李萌赶紧解释。
小姐姐点了点头，很快就办好了入住手续，秦海拎着购物袋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酒店的走廊和外墙色调一致，刷着黄色的墙漆，弥漫着类似空气清新剂的香味。
“进来吧。”李萌打开了电梯左手边的第二间客房。
“你想喝酒为啥不去夜店，”秦海走到靠窗的沙发椅旁边坐下了，又拿了两罐啤酒和几包零食放到茶几上，“刚才回来的路上咱们不是经过了酒吧街吗？”
“我不喜欢太吵的环境。”李萌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笑着打开了易拉罐。
秦海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啤酒夹着气泡滑进胃里，不但带走了体表的热度，连房间里的气氛也跟着冷了下去。
“你交过男朋友吗？”李萌小声问了句。
“……没有。”秦海如实回答，他俩之间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了，犯不着遮掩。
“如果你喜欢的人不愿意承认你俩的关系，”李萌喝了口酒，“你会介意吗？”
“可能……会吧，”秦海对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有些排斥，他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凭感觉瞎扯，况且有些事也得分情况，“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你应该很清楚啊，”李萌眯缝了一下眼睛，“最开始你不是也否认自己是同志吗？”
秦海没说话，正常人都会否认吧，又不是当选了市劳模，难不成还要到处宣扬……
“这大半年我觉得很累，”李萌叹了口气，“谈个恋爱就跟走私似的，见不得光，当时说好了一起公开，结果只有我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既然这么累，为什么不分手？”秦海问得很直白。
“大概还是舍不得吧，”李萌说，“毕竟是第一次处对象，而且他还那么优秀。”
秦海竟然无言以对，他不太能理解这是种怎样的心态，在他二十八年的人生里，除了被迫放弃和被迫接受两种情况，没有其他选项。
但李萌活得很洒脱，起码表面上挺自我的，他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
“你和韩陆进展到哪一步了，”李萌猝不及防地转换了话题，“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不一样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
对话有点进行不下去了，秦海把剩下的半罐啤酒喝了个干净，起身就往门口冲：“我还得赶回家喂小狗，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秦海，”李萌叫住了他，“我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谢谢你陪我说话。”
“不客气。”秦海迅速走出房间，反手带上了门。
等电梯的时候，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喝下去的啤酒仿佛忽然变了质，苦得舌头发麻，酒里的气泡全都涌到了胸口，一阵难受。
韩陆从商场跟到了酒店楼下，之前在苹果专卖店外面看到这对狗男男柔情蜜意地挑选手表时，他差点儿忍不住高举抓奸的横幅进去揍人。
没想到刚才躲在树后面又听到他俩谈论跟“性”有关的话题，还臭不要脸地自备酒水开了房，内心的震惊简直难以言表。
本来打算直接走人，结果双腿却不听使唤，蹲在街对面的巷子口接连抽了三根烟，这会儿感觉嗓子又干又痒，肺都快炸开了。
韩陆瞅了眼旁边的小超市，准备进去买瓶矿泉水漱漱口，还没起身就看到秦海从酒店里走了出来，于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他前前后后才待了不到十分钟，真要干点儿什么似乎节奏也太快了……
“哎，”韩陆快步追了上去，冲他喊了一声，“你去酒店干嘛，是不是又没带钥匙？”
这种时候必须沉得住气，不能让对方察觉被人跟踪了，就算憋着火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先套个话再说，如果他说谎就表示心里有鬼。
“李萌心情不好，不想回宿舍，”秦海答得很顺口，“我陪他喝了点酒。”
“你们两个从放学喝到现在？”韩陆继续装傻。
“没有，他男朋友过几天生日，让我帮忙挑个礼物，”秦海犹豫了一会儿，盯着他皱起了眉头，“你不是去打工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我……”韩陆没料到会被反将一军，顿时就卡壳了，不过凭借着学霸强大的心理素质，他立马编造了一个谎言，“我的车坏了。”
“这条街上有修车行？”秦海偏过头扫了眼街道两边的店面。
“啊，”韩陆抬起胳膊随手一指，“前面就有一家。”
“你在学校附近修电动车，不怕被人看见？”秦海似乎对他的话持有怀疑态度。
“哪来的那么多问题，你到底回不回……”韩陆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忽然发出了一声悲鸣。
现在都9点多了，晚饭只吃了一小包饼干，连塞牙缝都不够，早就消耗殆尽了，肠胃空转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居然饿得有点想吐。
“走吧，请你吃宵夜，我也饿了。”秦海没有继续发问，还善解人意地给他找了个台阶。
韩陆跟在他身后往学生公寓的方向走了一段，拐进巷子之后，顿时觉得眼前这条小路有些熟悉，前面不远就是他俩去过的那家大排档。
上次来这儿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时间过得真快，大排档今晚生意不错，遮阳棚底下坐满了人，不过放眼过去没几个学生，主流客群依旧是中年大叔。
秦海轻车熟路地去厨房点了几个菜，又在冰柜里拿了两瓶啤酒，老板娘在桌椅中间来回穿梭，这种小馆子用餐基本上都是自助式服务。
考虑到自己撇脚的酒量，韩陆下意识地把杯子推远了些。
“你不喝点儿？”秦海用牙要开了瓶盖，拿起酒瓶问了句。
“喝多了你背我回去？”韩陆看着他粗鲁的动作，感觉牙根一阵发酸。
“我还以为你怕喝醉了我会占你便宜。”秦海也没劝酒，笑着给自己满上了，这家伙酒量惊人，像他这样的估计放倒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韩陆啧了一声，瞪着眼睛指了指他。
老板娘把菜端上了桌，火爆鱿鱼须、铁板牛肉、香辣羊排，全是重口的下酒菜，空气中漂浮着辣椒和孜然的香味儿，肚子里的馋虫又开始大闹五脏庙了。
“要给韩鑫打包点菜吗？”秦海举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不用，小孩子不能养成吃宵夜的习惯，”韩陆盛了碗白米饭，“你跟李萌喝了多少，刚才一开口我就闻到了酒气，没有半斤也有三两吧。”
“哪有那么夸张，就喝了一罐啤酒。”秦海拈起一块羊排啃得津津有味，辣油都糊到了嘴角，那吃相和周围的粗汉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陆飞快地干掉了两碗米饭，胃里总算舒服了些，于是又开启了盘问模式：“李萌为什么找你帮忙挑礼物，你俩好像也没多熟。”
“可能因为我和他是一类人吧，”秦海说得很含蓄，“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他哪里可怜了？”韩陆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顿时一阵不爽，“你是圣母婊吗，同情心这么泛滥，你怎么不去拯救世界？”
秦海愣了愣，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想过要拯救谁，就是觉得这个圈子挺复杂的，有时候你付出了感情未必能得到对等的回报。”
“你这不是废话吗，”韩陆压低了声音，“异性恋处对象不也是这样吗？”
“异性恋可以公开啊，没人会说你是变态，”秦海仰头灌了半杯酒，“用不着偷偷摸摸地谈恋爱，也不会把人吊着又不肯承认。”
韩陆没吭声，总觉得这几句话是在说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用“变态”两个字称呼过秦海，明明拒绝了对方又死乞白赖地缠着人家。
一边自诩直男一边猛吃干醋……
“李萌人挺好的，”秦海看着他，“我并不介意和他做朋友，但是也就仅限于朋友。”
韩陆继续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海的表情非常坦然，立场也很坚定，尽管他两小时前还跟李萌在商场共进晚餐、搂腰转圈、试戴手表，但他的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心虚。
这种“信不信随便你”的态度，简直超然于五行之外。
“你最好少跟他来往，”韩陆虽然选择了相信，可还是没忍住劝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你和他走得太近就不怕别人看出端倪吗？”
“如果有一天，大家发现我也是同志，”秦海小声问了句，“你会刻意疏远我吗？”
起风了，遮阳棚狠狠地抖了几下，路边的两个塑料袋盘旋着被风卷上了半空，嘈杂的劝酒声和聊天声仿佛瞬间吹散在了风中。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耳朵里只有砰砰的心跳声。
“我不知道……”韩陆移开了视线。